明娴的丫鬟找到明妍,盛老夫人正哄了明妍去听戏,见小丫鬟只在跟前转悠,有话又不好直说的样子,盛老夫人笑眯眯地瞧了明妍,道:“得,陪了老太婆忒长时候,你们小姑娘自去玩去吧。” 明妍也不扭捏,同盛老夫人告辞,跟着小丫鬟走了。 说起来明娴只是谢府的表姑娘而已,即便再得王老夫人看中,终究不是谢府的姑娘。王老夫人做寿,明娴有空便帮忙招待一下,真正迎来送往的主角还是谢府里的几个姑娘。谢府如今嫁出去的也只大房嫡出的大姑娘而已,撇开二房的庶女尚小不提,其余三房的姑娘眼见着年岁一天天长起来,正是需要露脸表现的时候,明娴自家心里明白,这会子却是避到一边才是最合适的。 明妍同盛老夫人叙话时一直不忘注意大夫人,明娴邀人作陪她都瞧在眼里,见大夫人心情不坏,明妍才放下心来。待见到明娴,二话不说,先来道谢,“多亏大姐姐有心,母亲才有人陪着说说话。” 明娴伸手去点明妍鼻子,笑着逗她:“跟谁学的?竟是跟姐姐作起相来,你个小人瞎操什么心。母亲本就不会有事。”都说字如其人,画入其心,明娴跟着大夫人学画写字,最能觉察出大夫人的心智坚毅宽和,自然不担心大夫人到了谢府会不自在,只觉得明妍年纪小小也懂得体贴人很是暖心,牵了明妍小手安抚她道:“母亲那里自有主意,咱们只管好自己便是。你不是总想着去我住的地方瞧瞧么,跟我走就是了。” 明娴住的二层小楼打眼瞧去便是南方的格调,原先是明娴母亲出阁之前一直居住的地方,如今却不只明娴一个人住。 “四舅舅那一房有一对双胞的庶女,是四舅母没嫁进门前便有的,生下来就被抱到外祖母身边养,一直没在四房待过,后来年纪渐大了不好继续养在外祖母身边,就叫她们住到这边来。说起来比我到谢府的时候还要早一些便住在这里了。”明娴指了楼下左右两边的屋子说给明妍听。 自从定下明妍一同来谢府,明妍身边的朝霞总会有意无意地在明妍面前说起一些同安平侯府密切相关人家的情况,连带着芳霞她们也听了不少耳朵。一次两次还没怎么注意,次数多了,明妍自然察觉到。结合朝霞是当初大夫人给的人,不仅懂药理,还会一些拳脚功夫,朝霞会这么做想来也是大夫人授意。明妍理解娘亲的本意,便乖觉地认真听了记在心里。 明娴四舅母颜氏的经历,明妍听朝霞提过,连芳霞几个听后也觉得可惜的,嫁进谢府半年便守寡,十余年青春算是葬在这满院芳华之中了,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隐情在。 明妍直咋舌,平日从明娴的描述中还道谢府的王老夫人应是个重规矩的官宦夫人,竟能做出让庶女生在嫡妻进门之前的事情来。 明娴见明妍瞪大眼睛,知道她听懂了,不甚在意地嘱咐她:“只是想着一会兴许会碰上,先同你提前打个招呼,谢沁同谢汐虽是外祖母跟前长大的,却不怎么得外祖母喜欢。若是碰巧遇上有什么言语上面不对付的,你也别害怕,自有姐姐替你讨回来。” 明娴在谢府的日子果然不是事事顺心的。明妍知道孤身一人无可依托的苦楚,便当明娴在谢府受多了委屈,顾不得想别的,连忙牵了明娴的手,安慰她,“等到父亲母亲把大姐姐接回家,就不用跟那两个庶女住在一块儿了。” 明娴觉得明妍担心人的模样十分可爱,笑呵呵地道:“明妍不用担心,外祖母她们对我仍是好的,刚刚请来陪母亲叙话的就是谢府的四舅母,最最和善不过的一个人。” 明妍想着等会去找娘亲的时候要好好认识一下这个四舅母。 明娴在二楼的房间十分宽敞明亮,这是木质小楼的优点,只北方的冬天一向寒冷,站在窗边朝外望,头一个深切的感受便是冷风嗖嗖。外头阳光明媚灿烂,深秋的寒风却不是一层窗户纸就能挡得住的。难怪明娴总是手足无温,这样的地方住久了,身子不寒才怪。最好今日回府的时候就能把明娴一起带回家去,明妍暗暗琢磨着。 “明……娴…表…姐……”刻意压低了声调仍然显得洪亮的声音从远处响起,明妍好奇地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往下找。 明娴一下子听出声音的出处,拉了明妍站在窗边往远处看。明娴住的小楼在谢府内院的西南角,前头有一片小花园隔着两边,再往前就是谢府子女进学的讲堂。 明妍顺着明娴的手指朝小花园内的八角亭子里看,影影绰绰看到三四个少年人的身影,最矮的那个正被其余几个拉来扯去的抱怨,想来刚刚冒冒失失喊出一嗓子的便是他了。 明娴抬了抬下巴,把只能看到身形服饰的人影交待给明妍知道,“穿月白衫的是府里的二表哥谢恪,刚刚那个大嗓门的是大夫人的娘家侄子、二表哥的表弟柳元昭,另外两个应该是二房的大表哥和三表哥,想来是趁着前院人多偷偷从学堂那边溜进小花园的。小花园同后院有墙隔着过不来,他们顽皮惯了胡乱喊,咱们不搭理便是。” 明妍对古代的宴请娱乐依旧不适应,又没有相熟的朋友,只好在明娴屋里安了心的休息吃点心,等过一会再往外去寻大夫人。 小花园这一头,柳元昭双手一摊遗憾道:“明娴表姐听到声音也不搭理咱们,我可没别的办法了。” 谢恪失望地挤出一丝笑来,开口道:“表妹一个姑娘家自然不好同你那样胡乱喊着,前头客人这会应是来齐了,咱们还是赶紧的往前面去罢。”嘴上说着,心里却在想下回若想碰上一面便只有在给祖母请安的时候了。 谢恪失魂落魄地朝前走,也不去管自家表哥如何。三少爷谢恺撇撇嘴不满道:“瞧瞧,这便是过河拆桥的主,别人忙没帮到点子上,竟是人情也不用承了,这会子倒想起前头客人来!” 大少爷谢忟拍了谢恺的肩膀警告他道:“少说两句罢,父亲之前的教导忘了么,男子行于世有所为有所不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值得你挂上嘴上一直念叨?” 兄长性子端方刻板,最不喜他婆婆妈妈,谢恺噎了一下,停住声音,见兄长仍旧看他,轻咳了一声,保证道:“不提了成么?您可别再这样盯着我了,受不住!” 谢忟闻言摇头,转身离开,留下谢恺原地踟躇了一会,还是悻悻地跟了上去。 大夫人方敏毓同谢府四太太颜氏聊得十分投机。颜氏出身武将家,自小在边关长大,虽是十来年没再碰过骑射,早年的底子还在,说起来也是一套套的,为人处事也大方自在,会便会,不会便是不会,自在随心。最让大夫人称赞的还是颜氏的心性,十多年修身养性,却是真的养成沉稳内敛的脾性,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番风范。等到明娴跟明妍找过来,已说到请颜氏多照顾女儿上去了。 “母亲,四舅母往日里便十分照顾明娴的。” “不只是你,母亲想让明妍陪你在这里住上两天,你妹妹自来没出过侯府,我担心她给你惹麻烦,便请颜姐姐帮忙照看着些。” 明娴讶异,只自来养成的沉静性子叫她恍惚了一下便镇定下来,想着母亲自有母亲的用意,便耐下心来先谢了颜氏。 明妍迟疑的明显一些,有点摸不清头脑,只她原来就打算看着明娴同他们一起回府的,看母亲的架势,这回怕是真的要跟明娴一起回了。 大夫人这么说过不久,趁着开席之前,瞅了王老夫人空闲休息的机会把人堵在了屋里。 “安平侯夫人,有什么事不能当着宾客的面上说,偏偏把老身堵在一隅,是不是有些太不像话了?”王老夫人万万想不到,只是去更衣而已,竟是被最看不上眼的敏毓郡主给诓了,怒气可想而知。 “王老夫人,敏毓也想当着宾客面上说的,就怕到时候说了会更加惹恼了老夫人,这才出此下策,还请老夫人体谅。” “体谅不敢当,侯夫人大驾怕是谢府招待不起了。你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王老夫人不担心大夫人真做出什么事来,只憋屈在自家地盘上却丢了个大丑,明明身边有丫鬟跟着的,到头来只剩下沈嬷嬷一个不顶用的在身边,比她抖得还厉害。 “侯府女眷日前到方圆寺进香,不小心碰到一桩晦气事,原也觉着没什么,后来一打听竟是谢府二夫人攀污妯娌,用的还是十分恶毒的缘由。敏毓回府后思来想去,既是侯爷已经回府,再继续让咱们侯府的大姑娘一直住在外祖母家便说不过去了。何况王老夫人要教训自家内眷,咱们明娴还是不要再给外祖母添乱的好。” “你,你欺人太甚,是打算同谢府撕破脸皮?”王老夫人被大夫人气得够呛,若是没有沈嬷嬷一边扶着,怕是立时就要站不住了,“卫文贤知道他心心念念娶回家的就是你这样的毒蝎妇人么?你就不怕谢府同侯府彻底决裂?” “瞧老夫人说的,我这个做母亲的,只是想接了侯爷的长女回府罢了。原也想好好坐下来同老夫人商量的,就怕老夫人根本不给这个机会,更何况”大夫人似笑非笑地继续道:“咱们也是一心为了谢府着想,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老夫人关起门来整治门风,咱们卫家人就不跟着参和了。” 大夫人有一点没说错,若是当初真打了心平气和同王老夫人商量的主意,怕是一天来三趟都不够的。王氏本就瞧卫侯爷不顺眼,怎么可能轻易就把侯府的大姑娘送还,不好生搓磨搓磨到底是意难平的。 可卫文贤又岂能轻易给他人搓磨,大夫人捡了凳子正对着王老夫人坐下,竟打算就这么一直耗下去。王老夫人见对方软硬兼施执意如此,一下子颓了力气,坐倒在椅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