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滨河路站,吴晨还在发蒙,原先一直从二号口出站的,现在因把方向弄反了走到了四号口。将错就错,吴晨刚打算穿过马路往家走,傍晚的一场大雨就飘然而至,措手不及的众多行人被淋个正着。人在倒霉或处于低潮时,连老天爷都会来凑热闹开玩笑。神情沮丧的吴晨,像一只在雨中发木的公鸡,傻乎乎地站在路边,竟然不知道返回站内躲雨;他的衬衫和裤子,很快就像淋了雨的鸡毛一样,黏在身上;虽然很小心,皮鞋还是进了水,袜子也湿了。直到这时,吴晨才懊恼地折回到出站口去避雨,可是为时已晚。
吴晨心想:买一把十五块钱的雨伞走回去吗?还是耐心等待几分钟网约一辆车呢?这些本来无关紧要、不需思索便能决定的小问题,现在倒成了两难。吴晨焦躁地望着不远处的便利店,不由自主地迈开了不听话的右脚,可是又毫无行动的决心;总觉得雨天很难叫到车,可还是拿出手机提交了订单。前后足足磨蹭了一刻钟,才等到一辆网约车,当吴晨走出出站口准备上车时,发现雨已经停了。
晚上七点半,吴晨终于回到了小区。三年多前吴晨在这个小区买了套两室两厅的房子,那时一万三都嫌贵,现在一平三万五都没人卖。等明年三号线开通,涨到四万几乎已是小区业主们的普遍预期;有一个中介现在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挂出了近三万九的房源。吴晨经常和朋友开玩笑说,买这套房子是他这几年中唯一做对的事。话虽如此,可是他并没能保持住耐心、像刚搬入时那样精心将这笔属于他的最大财产照顾好。
吴晨的房子在小区靠中间的一幢楼房的六楼,六零二。他拖着沉重的双脚迈进了家门,同时,单身汉的疲惫和无人分享的孤独感也跟着来到了这里。只要匆匆一瞥,便能轻易地发现单身汉的所谓勤劳、勤快在这间屋子里所留下的各种劳动印记。
推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餐桌和四把白色木椅,上面除了杂乱摆放的几本书籍,没有茶具,没有水果,也没有残羹冷炙,因为吴晨已经很久没做过饭了。玻璃桌面上灰尘的数量与密度,似乎与大气污浊的程度密切相关。有好几次,吴晨不用看窗外、只须触摸一下桌面便能判断当天是不是有雾霾、以及雾霾的程度有多深。如果哪天心血来潮做了一顿饭,餐后没有及时清理桌面的话,灰尘与湿气形成的斑块便会悄然而至、堆积成型、安家入户于桌面之上。这些斑块又因单身男人宽容的卫生标准和超长的作业间隔得以在桌面上长期霸占一方,以致年底大扫除时,非用掉半瓶专业清洁剂不可。四张椅子放得倒很整齐,可是一件需要清洗的外套放在一把椅子上已经几天了,仍一动未动;另一张椅面上有一双袜子,仿佛被遗忘一般,因为吴晨已经很多天没挪动过那把椅子了。吴晨脱下潮湿的衬衫和裤子,扔在椅子上,一滩一滩的样子叫真正讲究卫生的人一看便会皱眉头。
餐厅右边的厨房,是典型的单身汉的厨房,吴晨觉得蛮干净的、挺卫生的,可是和对门人家的一比,完全不成个样子。吴晨奇怪,自己很少做饭、至多烧点开水,可是厨房里却烟火气十足;对门天天做饭,厨房却像刚装修时的那样干净、整洁、有生活气息。他的灶具并不常用,可不锈钢表面却总有擦不完的油污和不知哪里来的斑斑锈迹;明亮的大理石台面一不小心就爬上了水印,如今怎么擦也擦不掉了;水槽的边边角角聚积着数不清的污垢和黑点,足以使一位最不讲究整洁的家庭主妇感到恶心;瓷砖是过年回家前擦洗的,尽管很少开火,顽强的污垢、油迹还是在瓷砖的白色表面上形成一道油腻腻的薄膜,光靠抹布已经无法清理,只能交给除垢剂解决了。厨房的窗户上,纱窗已经发黑,吴晨很想拆下来彻底清洗一遍,可是因担心无法原样装回和苍蝇蚊虫趁机闯入而作罢;窗户靠里一侧的玻璃擦洗得很干净,可是因为外侧无法擦洗,使玻璃看上擦过像没擦一样,渐渐地吴晨再也不想擦了。整个空间里除了电饭锅和双门冰箱,再也没有其它厨房家电,曾经的微波炉因一年时间没使用,被吴晨给扔了;冰箱虽是双门,里面的东西却少得可怜。冷藏层里只放了一盒鸡蛋、两根胡萝卜和一盒牛奶;冷冻层里没猪肉、也没海鲜,春节带回的香肠、咸鱼和肉圆早就吃完了,现在只有满满一抽屉的从花园酒店购买的豆沙包、大肉包以及荞麦馒头,它们是吴晨固定不变的早餐主食。快到夏天了,整个厨房的氛围却像秋天一样萧条,像冬天一样湿冷,使人一见便彻底失去了烹饪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