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见之,略感疑惑,试探道:“李嫂,可是不记得吉儿啦?真是贵人多忘事!”
“……”女主人一时语塞,扭头试图向“吉儿”投去笑意。却不料一看见这孩子,她立刻双眼充血,嘴角抽搐,顿时面目狰狞起来。
母子俩惊愕不已。见此异常,妇人顿觉不宜久留。
“李嫂,此番带吉儿前来,是为感谢李哥李嫂仗义相助……”
“仗义……这从何说起啊!”女主人腮边一抹红晕掠过。
“家兄病重,若不是李嫂与李哥照看小儿一月有余,我哪里能与家夫一同奔赴边城去见兄长最后一面?银钱嘛,你夫妇俩不肯收,我便做了些糕点带来。聊表心意,多少尝尝吧!”说罢,便将竹食盒里的花生酥、栗子饼小心端出。见李嫂面色依旧僵硬,遂领了儿子匆匆辞行。
即将跨出院门,一只黑影忽地由墙根里跳脱而出。未及反应,幼童被猛地“掳去”。一路拖拽,脚下踉跄,仰面栽倒于雪地上。随即,他双眼被一块红布蒙住。
此时黑影终于现出真身,扯着一把孩子的嗓音拍手笑道:“陪我玩,陪我玩,捉迷藏,你来找我啊!”
妇人认得那嬉笑蹦跳的孩子。是李嫂家小儿子,与吉儿同岁。再巧不过的是,同月同日生。周岁时身染重病,高烧不退,后来便落了病根。脑子的病,隔三差五发作。
见儿子被个身形笨重的“傻子”压倒在地,弄湿衣衫,妇人心疼不已。念其母亲有恩于己,且这孩子病后失智实属无奈,便极力压了愠怒,上前相商。
“康福啊,吉儿今日不能与你玩耍。”
“为何?”康福将红布片摆正,确保阿吉双眼仍被覆住,“捉迷藏可好玩儿啦!”
“吉儿回去要习字背诗,功课不做好,阿爹要训斥他的。康福听话,婶婶改日再带吉儿来。”说着她轻拍康福肩头,示意他起身。
“可是阿吉喜欢呀,你看他在笑!”
妇人这才察觉康福身下,红布遮脸的吉儿正双肩颤抖。
“笑?吉儿,你在笑吗?”凭母亲之敏锐,她在儿子鼻孔急促翕张之间感到异样。她急忙俯下身子,一把揭了红布……
“哦!哦!阿吉耍赖!”康福双膝跪地,双臂挥舞。
“吉儿,可是身子不适?”妇人扶儿子坐起,轻抚煞白小脸,在他一动不动的眼前挥动手指,“吓着了?唉,康福跟你闹着玩儿呢!”
“阿娘,怕……”吉儿回过神,眼中满是惊恐。
“怕谁?怕什么?”
“……”他指向天际,指向灰白色的虚空苍凉,无助嗫嚅道,“红——”
“唉,怕不是也犯傻了吧?”妇人自语。
“阿吉不傻,康福傻,哈哈哈!”傻小子康福说罢,蹦蹦跳跳,朝东厢房一路奔跑过去。他边跑边回头张望那对已然立起身的母子,憨然笑道:“阿吉,把诗背好了,来找康福玩耍啊!”
“好的,常吉告辞!”幼童朝玩伴以及这不知几时也曾盛放过橙黄橘绿的院落拱手行礼。
见访客走远,先前那粉衣少女从一树盆栽后面迈步而出,径直走向胞弟藏身的东厢房。
房内昏暗,平素鲜有人至,多搁置些旧物器皿。
少女蹑手蹑脚,循着弟弟粗重的呼吸声小心探去。只见康福圆胖的身子正蹲坐着,小胖手拨弄樟木箱子上的铜锁扣。
小樟木箱并未上锁。康福小手指轻轻撩动搭扣,揭起箱盖。动作娴熟,显然并非初探。
他将紧握的左拳伸到木箱上方。五指张开,掌心那皱巴巴团成一团的红布,如鲜血般溅落。给箱底陈年的寻常旧物染上一层诡异之色。
“康福!在做什么?”少女心生疑惑,不由得发问。
“啊——”傻小子正欲关箱,心中一惊。箱盖应声而落,正砸中手背。他回头见是家姐,便又一脸神秘之色:“嘘——”
“嘘什么嘘啊……欸?”李钰儿定睛瞧了眼弟弟康福,质疑道,“姐姐问你,虎头帽上两个眼珠子是不是你抠掉的?好些时日了,半月不止了吧,一直忘记问你。”
“啊?”康福抬手,小胖手还未触及脑袋便又垂落下来。他摇头道:“不是康福。”
“那可是店里两颗好珠子呢!当年爹爹偶得,不舍得卖,特意叫阿娘缝到你虎头帽上做眼睛的……唉!”李钰儿知道问不出结果来,只得作罢。她看见弟弟正揉着被箱盖砸痛的手,顿时怜惜不已道:“康福,你告诉姐姐,你弄箱子作甚?”
“红布还放回去,搁着,等常吉来玩捉迷藏!还放这里,等常吉来!”
“常,哦对,常吉……”
少女唤了一月有余的“阿吉”,姓常,名吉。素衣巷首那户读书人家的儿子。他小小年纪背诗习字。他小小年纪,害怕“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