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衣毫不畏惧的伸手去摸他的脸,去扒开那些肮脏的虫子。又蹲下身,颤抖的帮他收集掉落皮肉。声音哽咽,带着乞求。
他站着怔怔出神,想起奉茶那天,师父面目慈爱,摸着他的头说:“你给我磕了头,师长如父,以后这就是你的家。”
“阿病,听师兄的,跟师兄走,别去做傻事。师兄可就你这一个亲人了。”
方大衣的言语夹杂在沉闷的耳鸣中,他的神志渐渐模糊。
“阿娘......阿铃......对不起,我又要闯祸了。”
画面扭曲、延展。
黑夜浓重阴沉,风穿过空旷的街道,回荡出沉闷的兽吼声。两边居民房角,熄灭的灯笼纸动静窸窣的摇摆。
他被冷酷的刀剑和刺目的火把围在中间,身前挡着颤抖持刀的方大衣。
他杵在地上,身上传来阵阵剧痛,下身的蠕虫已经被打散,虫排列成的面具落了一半,露出内在森白的空洞。
“差点真被你小子搅了局。”女子笑的丑陋。
被称兰大人的官员一言不发,冷漠的看着他。
“我说方小子,你这也算仁至义尽了。给你个机会,了结他,你现在是什么,以后还会是什么。”女子饶有趣味的看着在这一幕,似乎在期待方大衣的选择。
鸟面人叹口气:“何必呢?你老老实实过了这程回村,我保你心愿顺遂,要什么有什么。”
“兰台的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猪脑子。”
他勉强抬眸,眼前方大衣头颅低垂。
“方仇,动手。”这次开口的,是兰大人,他的声音很轻。
方大衣浑身一抖,幽幽开口:“阿病......你这次还是选错了。”
“离开村子来这里,你选错了。”
“听信兰台的话进绣衣卫,你又选错了。”
“世上明明有那么多条路可走,你为什么偏偏走了这条。”
他没有说话,只是张开双手,等待死亡。
这一刻他很平静,从未有过的平静。
没有退缩的愧疚和惴惴不安,也没有对人世的痛苦。
有的,是老树下的岁月静好。
“阿病,你咋才来嘞。”
还如以前一般年幼的阿满出现在他眼前,那里是金碧灿烂的溪流。
“老规矩,这次还是你当英雄。”
一只手拍在他肩头,回过头,是笑脸盈盈的伙伴。
“中黄村,陆病!”
这次是骑马拿剑的自己,稚嫩的脸上满是坚毅。
他有的是欣慰,最终还是没有活成那样苟且的人。
方大衣的脚步在逼近,刀缓缓抬起。
他看着方大衣,颌骨碰撞,咔咔的笑起来。
方大衣的手在抖,紧咬着嘴唇,眼角是泪水和忍耐。
长刀对准他脸上仅剩的虫面,兰大人屈指一弹,黑气升腾缠绕在刀刃上。
“阿病......师兄这就送你回家。”
“师兄......”声音从虫面上传出,低沉沙哑,发自蠕虫的口器。
手起,刀落。最后一片蠕虫顿时化作飞灰。
骸骨瞬间支离破碎,散在地上,再无半点声息。
晃荡的风住下来,四周一片静默。
中黄村里,老树下的身影转身离去。
小屋烛光下阿娘手上拿着未缝妥帖的冬衣,倚着斑驳的土墙,静静睡去。
明月寺外,苍茫的钟声层层叠叠的荡过千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