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姓柳的是安徽柳氏茶商的公子,在家读过几年书,没考上秀才,被家里的人强逼着出来走货,十日前他来万红院听曲,见过轩然姐姐后便丢了魂,直嚷着韩君那句‘梦里佳人却是卿’的名词,要包前院的厢房与轩然姐姐单独见面,唉…”
沫柔叹着气,片刻后蓦然醒转过来,低头朝卢秀看道:“嘿,你一个小孩子问这干嘛?你能懂什么?”
“你懂得我都懂。”
卢秀容色老成,他确实知道,沫柔说的韩君名叫韩仕香,是武周上一朝元盛二年的状元,曾给长安某位春楼女子写过一首《长相忆》的曲词,其中有‘梦里佳人却是卿’这一句,这首曲子在武周传的很盛,东院好几位女子都曾在他面前唱过。
“呵,你才多大,能懂什么?”
沫柔笑着,正想摸卢秀的脑袋,猛听拱门处容姨喊着:“你们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都给我回屋练琴去!”
院内一阵躁动,沫柔缩着头,忙拉着卢秀回了屋子。
待回屋后,卢秀走到桌旁,垫着脚在木凳上坐下,看向沫柔道:“你刚才还没说完呢,后来呢,那姓柳的要干嘛?”
“他呀,包了间厢房和轩然姐姐叙谈了一夜,之后常来门口叫嚷,说卖完他们家的货,有了银子就来替轩然姐姐赎身,还要带轩然姐姐回安庆娶她为妻。瞧他刚才的模样和所说的话,八成是昨晚卖完货,现在身上有大把的现银了。”说着话,沫柔来到卢秀身旁坐下,笑着:“对了秀儿,你懂什么叫‘娶’么?”
卢秀懒得回她,只道:“轩然姨母怎么样?她是怎么想的?”
“这几天轩然姐姐白日都不出门走动了,晚上也魂不守舍的,昨晚替我弹琴时弹错了好些音呢,好在那摇头晃脑、装模作样的江南商贾不懂什么音律,没听出来。”说罢,沫柔轻蹙娥眉,又道:“虽然轩然姐姐早前和容姨说过,说她不想和那姓柳的走,但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轩然姐姐是有些动心的。”
“那红香姨母是怎么说的?”
“红香姐姐不想让轩然姐姐走,至于原因…”
沫柔话声停住,朝门外顾盼一番,压低嗓音:“我听院里的几位姐姐说,她们觉得这姓柳的可能是装的一副痴情样,就算真的替轩然姐姐赎身,也是为了将来可以像对家奴一样时时欺辱轩然姐姐,毕竟她们说,这样赎身娶妻的事过去从未有过,红香姐姐也为此担心,劝轩然姐姐留下来呢。”
卢秀闻言颔首,最后问:“那容姨呢?”
“容姨?”沫柔声音压的更低了:“她也不想让轩然姐姐走,其实容姨就是嘴毒面狠,心还是好的,前些天她就和红香姐姐说了,只要轩然姐姐不同意,将来不管是谁,开多少价,她都不会把轩然姐姐卖掉。
说到底,容姨还是为我们考虑的,知道姐姐们都不容易,容姨前不久还说呢,只要轩然姐姐再在这儿待三年,就把卖身契还给她,并给轩然姐姐一笔银子,送她回苏州安顿。另外容姨还说,东院里的其余姐妹凡是呆满十年的,也都有相同的待遇。”
沫柔怔怔出神的说着,浑然忘了自己是在对一个孩子诉说,说完后,她面上带着哀意,也不知是为轩然还是为她自己。
卢秀蹙着眉若有所思。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五年来,卢秀每日都能感受到红香、轩然等一众东院女子对他的照顾,如果他有能力,他希望她们能有一个好的归宿,但他现在不过是个孩子,他没有能力改变这万红院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