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绮娘见周俊贺的脸色不好，便小心走上前，替父亲斟了一杯茶，“父亲如何夜深了还未安寝？”

周俊贺还是黑着个脸，冷冰冰地回了句，“等你！”

周绮娘抬头看了看邹总管，邹总管朝她轻轻摇摇头，她知道自己入宫这事，定是瞒不住了，索性趴在父亲膝盖上撒娇道，“人家想念姐姐了，入宫去探望了。”

周俊贺盯着周绮娘的眼睛，一言不发。

周绮娘心虚地把茶杯捧到父亲手中，“顺便同她聊了下心事。”

周俊贺把茶杯挡了回去，只问，“是聊你跟子悦的事？”

周绮娘本想否认，但见周俊贺目光太过犀利，只好坦白道，“本想请姐姐求陛下取消婚约，结果被姐姐狠狠骂了一顿。”

周俊贺手掌拍了一下桌子，“骂得好！”

周绮娘有些委屈地瞅着眼前的父亲，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女儿不才，给爹爹添麻烦了！”

周俊贺见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一软，责备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弯，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他拍了拍周绮娘的肩膀，“老夫膝下没有男丁。自小你们姐妹是被当做儿子来教养的。你们比别家贵女多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就应该明白子女联姻，牵连着家族兴衰。你姐姐在宫里苦苦支撑着周家的颜面，你也不小了，是时候为家族，为你父亲，分担一些了。”

周俊贺这话，带着无限苍凉，周绮娘这才留意到父亲的两鬓间，多了许多银发。

与裴家的官司是赢了，但他也因此得罪了半个朝廷的官员，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她的心中涌起一丝内疚，父亲在一日一日地变老，族中也没有能扶得起来的男丁为他分忧，而自己，一门心思想的是那点儿女私情！

周绮娘眼眶有些泛红，“姐姐已经教育过我了，从今往后，我不会再任性了。”

周俊贺有些欣慰地抚摸着周绮娘的头，“如此甚好！”他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爹爹为了族人，得罪了你未来的婆婆，害你跟子悦不能相见，你可有怪爹爹？”

周绮娘惊异地抬起头，“爹爹何出此言？”

周俊贺慈爱地抚摸着爱女的秀发，“好孩子.....你是个明白人。你知道我周家从北樾的时候起，就盘踞在江南。随县历来是我周姓族人的祖产。当年，陛下把裴姓族人安置在我周家的地盘上，我已经把一半的田产悉数让出。没想到他们得寸进尺，这几年来，一直挤占我们的地盘。我实在是.......”

周绮娘握住周俊贺的手，眼中含着泪水阻止他道，“父亲不用解释了，此事本就是裴家欺人太甚，难得这一次陛下也支持我们！”

周俊贺苦笑道，“他不是要支持我们，而是利用我们，去打压裴氏一族，然后杀鸡儆猴，彻底打压北方侨族的气焰。”

“北方侨族？”周绮娘有些不解地看着她父亲。

周俊贺都忘了，女儿一直养尊处优惯了，何时关心过朝堂上的风云变幻？

不过，也是时候让她了解一下世事了。

“所谓北方侨族，是当年北樾朝最有权势的八大家族。分别是文济黄氏，瑞桡裴氏，兴安郩氏，颍川李氏，广河裴氏，玉澶楼氏，浔西刘氏，崇阳许氏。当年北樾国被剌胡人灭了，他们追随丞相黄引忠举家南渡，拥立当今天子即位，建立了东樾朝廷。我们本地人，习惯称他们为北方侨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