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引忠是个拎得清的人,国事与家事,孰轻孰重,他自有权衡。他同时也是个长情的人,黄引实是他唯一的胞弟,黄凌啸是他在世上唯一的孩子,若他真有个三长两短,黄引忠又怎么忍心见他无人送终呢?
所以此刻他是两难的。
任何一个错误的判断,都会把他推向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忽然感觉自己老了,一种无力感蔓延到了周身。他颓然地坐在长凳上,自嘲道,“我们在这边在讨论着你叔父是不是在装病,这要是让他知道了,会不会太过心寒啊!”
黄子悦不由一阵心酸,忙安慰道,“父亲也不用太过焦虑,叔父是久经沙场的人,他要做何决断,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虽说啸儿是他的亲身骨肉,但我黄氏合族七八百人口,不也是与他血脉相连着的么?这些年他在西州一直按兵不动,不也是顾忌着咱们么?”
黄子悦的这番话,正是说到了黄引忠的心坎上了。黄引实若真要谋反,谁都没有办法。现在唯一能赌的,便是他身上流淌的,黄氏宗族的血脉了。
公孙葵之所以没跟黄引忠撕破脸皮,也是这个原因。
这些年,黄引忠明面上还是德高望重的丞相,其实不过是公孙葵牵制黄引实的一个人质。
黄引忠思忖了良久,他语重心长地吩咐儿子,“这封密信,天知地知,你只我只,切不可让第三个人知道,啸儿的身世也是。”
黄子悦有些迟疑,“父亲这是要......”
“西州局势尚不明朗,一切还得小心行事,我会派遣多一些暗探去西州,探明虚实。至于啸儿,就让他安静地待在建阳,他还年轻,西州这趟浑水,为父不想让他这么早掺和进来。””
黄子悦内心五味杂陈,父亲,他还是做了最后的决断。这个决断,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黄引忠,他毕竟还是东樾的丞相,是东樾的股肱之臣,纵使皇帝不信任他,各方势力也在排挤他,他却断不能做任何有负于东樾的事情。
朝廷与西州正是剑拔弩张的时候,在这个节骨眼上,送黄凌啸入西州,就好像在绷紧的弦上插一根针,究竟能引发多大的动荡,谁都说不清楚。
“暗探传回来的消息有限且慢,倘若西州形势紧急,东樾若不能早做准备,只怕会被牵连进战乱。儿子愿意去一趟西州,一探虚实!”
黄引忠摇摇头,他朝黄子悦挥一挥手,“再议,再议!”
朝廷这些年在西州暗插了许多内线,公孙葵父子对西州的布局,肯定有着自己的盘算。虽然黄引忠早就失去了知晓这一切机密的权利,但他相信,若西州真有重大的变局,公孙葵父子不可能不清楚的。
何必让自己最器重的儿子只身犯险呢!
仿佛是累了,黄引忠闭上眼睛,坐在长凳上打盹。
黄子悦走上前两步,“父亲疲乏了,儿子这就扶您去外室休息!”
黄引忠没有拒绝,他搀着黄子悦的手,步履蹒跚地向出口处挪动,“昨日我这里有密报,孜不语的北伐军,退守定封山后,这几日复又攻下了豫州,你可知此事?”
黄子悦心里咯噔一下,却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儿臣不知!”
黄引忠停住了脚步,用质疑的眼光看着黄子悦,“听说太子府这几日都摆上了庆功宴了,你果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