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戈壁。 风中夹带着点点砂砾,总有一些会飞到眼里,嘴里,耳朵里。 应染忍耐着,双眸含泪,张开鲜红的唇,声嘶力竭地说着台词:“月高澜,一切都晚了,晚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我之中只有一人可以走出这沙漠。” 监视器前,这张绝美的容颜带着仇恨,那双眼睛闪烁着光芒,让人炫目。 导演于鹏抬手,那边副导演急忙喊道:“过。” 应染接过赵卿卿递过来的水,就听背后传来了林婉舒的声音。 “阿染。” 林婉舒带着墨镜和帽子从导演旁边走来,脸上的表情云淡风轻。 晚上回到宾馆,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应染坐到了床中间。 刚拿起手机,习惯性地去点开微博,却被林婉舒一把抢了过去。 “早点睡,玩什么手机,明天的台词你记熟了吗?”林婉舒说话的声音有点尖锐,但是语气却永远是那么平静,像个爱说教的女教授。 应染嘟着嘴巴朝她卖萌,“好姐姐,你就给我玩儿一会儿吧。” 林婉舒拍了拍坐在电脑桌边看手机的赵卿卿,转头面无表情地回她,“没门。” 看着她俩走出房间,关上房门,应染绝望地倒在床上,“怎么办,睡不着啊。” 她常常失眠,睡得很少,就算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也都不能完全入睡。 睁开眼,天花板上,简单的灯,光线柔和。 曾经,她和简约那般要好。 那时候,只身北漂的她和已经开始接戏的简约同租一间公寓。那时候,躺在同一张床上,看着天花板。 简约说,“如果哪天我红了,我一定会帮你介绍很多很多的戏,然后,给你找个高富帅的男友,让你过上香包豪车大帅哥的生活。” 应染天真地等待着那天的到来,“嗯,你一定会大红的,我等着你带我进娱乐圈呢。” 后来,应染真的进了娱乐圈,但却不是简约介绍的。 那天应染陪简约去面试一部戏的女配角色,坐在走廊里正百无聊赖,却没想到遇上了一个人。正是这个人,带她演了人生的第一部电影。 一个全部镜头加起来都不足5分钟的角色,应染惊艳四座。当看到网上大家的评价,应染简直有些飘飘然起来。 她开心地对简约说,“等我哪天红了,我要让你演我的女二号,让你得到更多人的喜爱。” 也许是太过兴奋,也许是太过自以为是,她完全没注意到简约脸上煞白的面容,和不甘的表情。 后来简约和庞浩然恋爱了,为了不影响庞浩然的名气,两个人的恋爱谈得像是地下党的秘密工作一样。 庞浩然介绍简约出演了徐宁主演的《燕娘》,演女二的角色,人设虽然不是很好,但是戏份不少,简约十分开心。 当时应染也逐渐开始出演一些电视剧的女配角色,戏份不多,但却都很出彩,星途坦荡。 《燕娘》临近杀青,简约却突然哭着对应染说,庞浩然爱上了徐宁,要和她分手。见简约哭得伤心欲绝,应染很生气,她决定要给徐宁一点教训。 年轻气盛,便会拿捏不住轻重,伤了自己,害了别人。 第二天一大早,应染就冲到了徐宁的化妆间,当着众人的面打了徐宁,大骂她是不要脸的小三。 化妆间里里外外一大堆人看着,徐宁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气得杀人的心都有了。但是她却没有做太多辩解,而是昂着头告诉应染,“你今天做的事,最好想清楚以后要接受什么样的后果。” 当时的应染什么都不懂,愣头青一样还以颜色,“我等着,我看你能奈我何。” 现在想想,自己真是幼稚得可以。以前总觉得爸妈不够关心自己,总是对她要求这,要求那,从来不懂她要什么。直到现在吃了亏,受了苦,才知道,原来那是爸妈对她的保护。怪只能怪自己不懂事,争强好胜,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心里完全没有数。 她一直把简约当成是好姐妹,一直都是。 但没想到,却被她背后捅了一刀。 这样难堪。 她甚至无法反驳。 “你们都是好女人,就我是坏女人,都是我的错,行了吧!”她在微博上说。 有什么办法,她没有办法,简约也没有办法。 如果简约不这样做,她的戏份就会被删得一点不剩,几个月的心血都付诸东流,她能怎么办? 没有办法,没有。 她转身,枕着自己手臂,回想着这一切,一颗冰冷的心坠入深渊。 看着自己微博下成风的叫骂,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孤立在了世界的边缘。 抱着手臂,她拉起被角将自己包裹。这世界为什么这么黑暗?她甚至感受不到它的温度。那些从未了解过她的人,恶语相向,说出来的话不堪入目。 她无法争辩,不能争辩。 林婉舒的脸出现在她眼前,她说:“你怎么替自己说话?那些水军和黑子成千上万,难不成你一个个去和她们争,去和她们吵吗?你越是不服气,他们越是来劲,骂的话越是难听,难道你还嫌自己不够黑吗?” 是啊,在这个圈子里,她势单力薄。 抱着被角,她翻出床头的mp3,这是她上大学那年妈妈送的生日礼物。 带上耳机,打开音乐,旋律悠扬,略带沧桑。 多少个夜晚,她无法入睡,听着这歌,心情沉重。 沙漠下起了雨,很冷。 雨水打落在应染一丝不苟的发髻上,砸在她精致的发簪上。 “嗒...嗒...嗒” 红色的衣袖,带血的手臂,一抹殷红描在眼角。 她擦着剑上的血,表情冷漠。 这不是应染,这是鲁铃谣。 草棚外走进来一个人,一身的黑衣黑帽,他的声音低沉,像是钟鼓,“你杀了他?” 她勾唇一笑,“当然。” 这人道:“然后呢?” 她蹙眉,“然后?这不该是我问你的问题吗?” 这人道:“当然不是。” 她放下手中的剑,“此话怎讲?” 这人取下帽子,露出一双狭长凤眼,“你早已知晓我是谁了,不是吗?” 她无奈转头,凝视他双眸,神情悲哀痛苦,“泾弟,我一直都不希望是你。每每发现一丝踪迹,我便告诉自己,不会是你,定不会是你。毕竟你我虽非亲生,但自小便犹如亲姐弟一般。只是,为何你每每要让我心寒,逼我至此?”她说着,露出无奈一笑,妖艳决绝,动人心魂,“如今,你我之间,终于该有个了断了。” 一个镜头拍完,草棚的漏洞还在滴答滴答落着雨,应染冷得瑟瑟发抖,“导演,不碍事吧?”她裹着毯子跑到监视器后面问于鹏。 于鹏悠哉地抽着烟,“没事,镜头外。”话语还是那么简练,但已经比第一天接触时温和了很多。 应染轻轻擦着头发,连声说,“那就好,那就好。” 郝云奇从一旁走过来,递给她一杯热茶。 应染接过手,开心得像个孩子,“谢谢,谢谢。” 她的注意力一直在茶上,冉冉升起的雾气看起来是那么温暖。以至于完全忽略了那个送茶给她的人,此刻正面带微笑地看着她,这笑容,远比这茶更暖。 等她抬头,郝云奇已经走了出去。不远处小树林里,b组准备开拍下一个镜头。 雨渐渐停了,苍茫沙漠,却弥漫起了芳草清香。 那边正在拍着“鲁泾”的特写,应染一个人踱到了树林边。 林边浅滩,依稀可见那头拍着打戏的人影。 一点点朝着b组走去,那里面的人也越来越清晰。 郝云奇反手握着刀,正在人群里挥舞着,镜头拉近又走远,他面无表情,苍白到略显透明的脸像是个冰雕,精致而又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