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见小丐猛地栽到赵活胸口,赵活扭身卸力,同时双手一搂,将樊啸天后脑后颈箍住,束在怀中。疯犬打架只靠凶狠,此时年纪尚小,亦无名师长期调教,虽猛力挣扎,却一时逃脱不开。眼前一片黑暗,又被紧紧束着,旧时回忆涌上心头,樊啸天忽然发出声惨叫。
赵活感到胸口一阵湿润,忙松手后撤,竟见樊啸天身子一软跪在地上,豆大眼泪不住留下,呜呜出声,口中不停道:“我只是一条狗,饶我一条狗命吧——”可怜卑微至极,便是天下心肠最硬的人,此刻也非得要心头发堵不可。
眼见得樊啸天不住磕头,赵活心中一紧,忙要上前扶他,却不料师父已到了小丐身前,将他轻轻托起,柔声道:“可怜的孩子,谁乱教你的。哪里疼,姐姐给你揉揉。”说罢轻轻抚上樊啸天头顶,油腻脏发,却挡不住她指尖的暖意。
樊啸天哭声渐小,眼圈发红,哽咽道:“我怕疼,你们叫我做什么,我就做甚么,不要打我好不好?”言语卑微恳切,直令夏侯兰心痛万分。她扭头沉下脸,冲赵活冷声道:“没良心的坏弟子,也不懂得怜香惜玉!”赵活心下也堵得发慌,连忙道:“是我的不是,樊兄弟,我给你打回来,你快来打我,打死我也不要紧的。”
夏侯兰又轻抚樊啸天头顶,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樊啸天已不知多久未被人如此疼爱,心中发暖,脸上虽仍挂着泪水,却强笑道:“樊啸天。俺是丐帮大义分舵的小丐儿。在分舵里是管狗的。”夏侯兰又道:“那好,我问你,你愿不愿拜我为师?”此问来得突然,赵活同小丐陡然一惊。赵活心道:“师父武功又高,心肠又是极好,便连我这般丑陋亦没天资之人都悉心教导,樊兄弟若是能拜入师父门下,定比在丐帮要强上千倍万倍不止。”不禁暗暗盼樊啸天能够答应。
樊啸天不住哽咽,夏侯兰倒也不急,轻柔道:“作我徒弟,学我武功,今后便没人敢欺负你了。半年之后,你要回丐帮,或是留在崆峒都由你。”樊啸天吸了口鼻涕,道:“俺可以留在崆峒?”夏侯兰笑道:“不是留在崆峒派,是留在为师身边。”樊啸天问道:“拜师是磕头就好吗?要磕几下才好?”
夏侯兰轻轻一笑,道:“你方才便算是拜师了。从今以后,我夏侯兰就是你师父,旁边这个惊呆了的家伙,是你大师兄。叫一声师父来听。”
樊啸天展演一笑,面上最后的泪水顺着下巴棱儿滑落,喊道:“师父!”又脆生生冲赵活喊道:“大师兄!”
只见赵活故做惊恐万分的样子,握拳抵住嘴巴,惊道:“我竟然当人大师兄了!天下事真是无奇不有!”心下自为樊啸天欢喜。
夏侯兰心情大好,笑道:“那当然,就是什么事都能有,余生才有趣味。”话完,她又正色道:“啸天,为师好洁,你入我门下,已无须再惧旁人,也不可不爱干净。为师再问你一次,你亲口说。若你是男儿身,便随你大师兄去洗澡;若是女子,便和为师共浴,替你把这毛躁乱发给梳理干净。”樊啸天呐呐问道:“一定要洗吗?”夏侯兰道:“一定要洗。不然迟早生病。”小丐偏头看向赵活,眼中布满祈求。赵活一愣,充傻道:“我倒常给我大师兄擦背,手艺还不赖......”
樊啸天扭过头去,奔到夏侯兰怀中,轻声道:“师父,俺......我是女子。”夏侯兰满面笑意,轻抚樊啸天头发,道:“你随为师来。”又抬头冲赵活道:“那边那个笨弟子,你已经失宠了,回去吧,为师现在没兴趣管你。”语气中的欢喜却怎么也藏不住。
赵活大惊道:“老天爷!樊兄弟真是女子!”心下却颇为樊啸天感到欢喜,又更觉得夏侯兰心善至极。见到樊啸天与夏侯兰形同母女,忽又想到自己从不曾得母亲怜爱,悲从心起,鼻后泛起股酸劲儿,呆立原地,好半晌才缓缓离去。
再看另一边,夏侯兰领了樊啸天到溪边沐浴。脱了她身上破烂衣裳,露出具千疮百孔的身体。夏侯兰心疼至极,自是一番细细询问,虽樊啸天于幼时记忆模糊不清,但夺魄幽兰江湖经验何其丰富,旁侧敲击之下,便也能知道大概。
这樊啸天自幼便被专职采生折割的恶丐拐走,虽因其天生丽质,免于残疾,却也被当作人狗饲养,藏于乞丐窝内取乐。幸蒙丐帮王帮主所救,却也落下心病。自此以男子面目示人,亲近动物更胜于人,打起架来宛若疯狗,全源于心中恐惧。
当夜,樊啸天蜷在夏侯兰怀中,熟熟睡去。千百个日夜,未能安眠,此刻,她终于到家。
望着怀中乖巧的睡脸,夏侯兰轻柔笑起,宛若多少年前,那个天真少女。夺魄幽兰,曾入江湖,爱恨情仇,心死如灰。只一个要见血的约定,束缚她在人间。至今日,两个可怜弟子,却让她不再孤独——只有曾经真正孤独的人,才知道这是多么奇妙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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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足底大斜筋练好,便有足下生风之感。此筋可于大趾二趾之间寻找,顺着到了涌泉,便清楚了。得劲之后,力到臀腹,脚踝膝盖也不至磨损。走路时便可练习,脚尖一翘,挑起大筋,一落地,足心吸起,五趾抓地。或崩起此筋,来回跑跳,总之只要找到此筋,能挑动崩起控制自如,如何练习自然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