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小宝问道:“公公,可惜什么?”
海老公不答,只长叹一声,良久,道:“你的京片子已然不差。倘若能不带半分扬州口音,倒也难以察觉。”
韦小宝大惊失色,刹那间浑身冷汗直冒,忍不住身躯颤抖,强笑道:“公公,您……您今夜所言,甚是古怪。”
海老公又长叹一声,问道:“孩子,你今年几岁?”
韦小宝听他语气愈发森冷,惧意大增,道:“我……我约摸十四岁。”
海老公道:“十三岁便是十三岁,十四岁便是十四岁,何以说‘约摸’?”
韦小宝道:“我母亲亦记不真切,我自己更是不知。”
此乃实言,他母亲糊里糊涂,小宝年岁究竟几何,向来难以说清。
海老公微微点头,咳嗽数声,道:“前几年练功不慎,走火入魔,落下这咳嗽的病根,且愈发严重。近些日子,自知命不久矣。”
韦小宝道:“我瞧着您近来咳嗽似乎轻了些。”
海老公摇头道:“何轻之有?一点未好。我这胸口疼痛难耐,你又怎能知晓?”
韦小宝道:“那当下如何?要不我去为您拿些药来?”
海老公叹道:“目不能视,药不可乱服。”
韦小宝屏息静气,不知他此番言语究竟何意。
海老公又道:“孩子,你家中还有何人?”
这看似平常的一问,却令韦小宝一时语塞。
他实不知那故去的小桂子家中详情,若胡乱应答,极易露馅。
韦小宝道:“我家中唯有老娘,其余亲人,这些年,唉,不提也罢。”
这般回答,留了余地,倘若小桂子尚有父兄姐妹,也能用“不提也罢”四字搪塞。
海老公道:“唯有老娘,你们福建话,称娘作何?”
韦小宝又是一惊,瞬息之间,心中念头纷涌,含糊应道:“您问此作甚?”
海老公长叹一声,言道:“你年岁尚幼,却如此机灵,不知像你父还是像你母?”
韦小宝道:“我谁也不像。不算极好,亦不算极坏。”
海老公咳了几声,道:“我乃是成年之后,才净身入宫做了太监……
我本有一子,可惜八岁那年夭折。倘若他活到如今,我的孙儿也该有你这般大小了。那个茅十八,可不是你父亲吧?”
韦小宝道:“不是。”
海老公道:“我亦觉不是。倘若你是我之子,身陷宫廷,即便有千难万险,我亦会救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