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老公道:“奴才未说何人在五台山上。只说五台山上有一人,太后想必关心。”
太后顿了顿,道:“好,便依你所言。他……他……那人在五台山做甚?在寺中么?”
她本冷静,自闻海老公提及五台山有人,便乱了心神。
海老公道:“那人在五台山清凉寺中。”
太后舒了口气,道:“谢天谢地,我总算……总算知晓他……他的下落……他……他……他……”连说三个“他”字,再也接不上话,声音颤抖不止。
韦小宝暗忖:“好戏。”
只听皇太后喘息急促,良久问道:“他……他……他在清凉寺做甚?”
海老公道:“太后当真欲知?”
皇太后道:“还用多问?我自然想知。”
海老公道:“主子出家为僧了。”
太后“啊”的一声,气息愈发急促,问道:“他……他当真出家?你……你莫骗我?”
海老公道:“奴才不敢欺骗太后。”
太后“哼”了一声,道:“他如此绝情,一心只念那……那女子,将国家社稷、祖宗基业……皆抛诸脑后,我们母子,他……他更是毫不挂念。”
海老公冷冷道:“主子已然看破红尘,大彻大悟。万里江山,儿女情长,主子皆视为浮云,不再牵挂。”
太后怒曰:“他为何早不出家,迟不出家,偏等那……那女子死后,方才出家?国家朝廷,祖宗妻儿,在他心中,竟都不及那女子,这才决然离去。哼,他既已走,何必遣你来告知于我?”
她越说越怒,声音渐高渐厉。
此二人所言之人与事,极为重大。韦小宝即使知晓,此刻再听,也心下惊惧。
海老公道:“主子再三叮嘱,此事万不可泄露,更不可让太后与皇上知晓。主子道:皇上登基,天下太平,四海无事,他方可安心。”
太后厉声道:“那你为何又与我说?我本不想知,不愿知。他心中唯有那女子,儿子登基与否,天下太平与否,他岂会在意?”
海老公道:“主子既已出家,奴才本应在清凉寺出家,侍奉主子。然主子吩咐,尚有一事放心不下,令奴才回京探查。”
太后道:“何事?”
海老公道:“主子说,董鄂妃虽……”
太后怒喝:“在我面前,不许提此女之名!”
海老公道:“是,太后不许提,奴才便不提。”
太后道:“他说那女子如何?”
海老公道:“奴才不知太后所指何人。主子从未提及此名。”
太后怒曰:“他自然不提,在他心中,那是‘端敬皇后’。此女死后,他……他追封其为皇后,那帮谄媚奴才恭上谥法,叫什么‘孝献庄和至德宣仁温惠’皇后,这称号中无‘天圣’二字,他竟大发雷霆。更有胡光龙、王熙这两个奴才学士,编纂那《端敬后语录》,妄图颁行天下,简直荒谬绝伦!”
海老公神色恭谦,缓缓道:“太后所言甚是,董鄂妃仙逝后,奴才本就该尊称其为‘端敬皇后’。这《端敬后语录》,奴才身边倒是常备一册,太后可要过目?”
太后怒目圆睁,喝道:“你……你……你……”
她疾步上前,气息急促,忽地似有所悟,冷笑一声,道:“想当年,天下趋炎附势之徒,皆诵读《端敬后语录》,将胡、王两个奴才的妄言,视作金科玉律,甚至比《论语》《孟子》更为尊崇。
可现今呢?除了你身边这一册,你主子身边或许尚存几册,别处又哪里还能见到这荒诞的‘语录’?”
海老公不卑不亢,应道:“太后密旨禁毁《端敬后语录》,谁敢忤逆收藏?
至于主子身边,即便没有,但端敬皇后昔日所言,他铭记于心,胜过身边藏一册‘语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