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火光晃醒的。
看不见倒好,一睁眼,差点惊得从椅子上摔下去。睡眼惺忪扶住墙,瞳孔对焦许久,看到四个身穿米色白袍的女人在一米开外仔细研究着我。
其中除了刚刚见过的矮胖女人,其他三个都是陌生面孔。几位身高体型各有不同,而皮肤却都是一顶一的好,看不出一丝年龄的痕迹。
我腾地一下站起身,她们显然也被吓了一跳。我挠挠头,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路上太累,不小心睡着了。”
为首的是个面目和善的妇人,相貌毫无特点,属于无论见几次面也记不清长相的类型。她挥挥手,另一位女人把烛火拿近了些。
袭来阵阵热浪。
“你们,要不要坐?”我指指竹椅,又询问地看向蒲团的方向。看样子,面试官来齐了。
几个女人面面相觑,没人回答。得,咱自觉点吧。刚想往蒲团走,和善妇人把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孩子,就坐这吧。”她自己另寻一把椅子,眼光向身后一扫,三人便动也不动站在原地。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只能直眉瞪眼地和她们对视。和善妇人终于打破沉默:“孩子,你叫什么?”
“我叫若离,从璞村来,是清恩带进来的。”这句背了无数遍的话终于说出口了。滇人没有姓氏,父亲让我隐去陈字,避免不必要的疑问。
“璞村……”站着的三个女人小声重复,满脸惊诧。
坐着的和善妇人微微一笑:“璞村东头有口井,垒井的石头是未琢的苍石,你知道是谁砌的吗?”
完了,这我哪知道啊。为了让故事逼真,出发前父亲还真让岛罕带我去了趟璞村。我只记得村里的小孩子特别腼腆,井水豆腐花清凉甘冽,谁会去注意垒井的石头啊!
我支支吾吾,心下惊慌,妇人倒也不恼。她站起来,噗地吹灭了屋里所有的烛火。我站在彻底的黑暗中,一时分不清她们四人是出自我的想象还是真实存在。
“若离,你怕黑吗?”模糊中传来和善妇人的声音。
“不怕。”这倒没有诓她。我在女生里面算是胆子大的,完全黑暗的环境中最多怕被绊倒,没有半点对鬼怪精灵的丰富想象。
“那就好。”和善妇人笑道。
一页光线投入,和善妇人和另外两个不认识的女人默然出门。矮胖女人重新点好烛火,她的脸庞在烛火的映衬下红彤彤地,充满喜庆。
“大副使喜欢你,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权灵奘的学徒了。”她收起先前的复杂表情,语气十分客气。
这么,容易?
“可是我听说,选拔考试很难,标准特别严苛……请问后面还有别的测试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嫌简单了?”她似笑非笑斜眼看我。
“不是不是……没事,您继续。”我赶紧装乖。
“你以后住在六层。”她递来一个竹篮。我低头一看,里面叠着两件和其他女孩一模一样的黑袍,还有几样日常用品。
“赶车大哥还说学徒住在二楼……”我小声嘟囔。每天都要爬那么多级梯子回去睡觉,还不要了我的老命啊。
矮胖女人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慢条斯理地说:“你负责照顾正使的衣食起居。你们的衣食有专人准备好,送到楼上。从今天开始,你只受正使一人差遣,不听任何其他人的命令——包括我,明白吗?”
我懵懂地点点头,矮胖女人起身,我赶紧拉住她:“美女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叫我无名师兄就好。”
“那其他三位副使呢?”
她站在门口,一半脸被烛火照的透亮,另一半在阴影里悄然蛰伏。她关上门,房间里只留下幽幽的声音:“都是无名。”
完全闹不懂她在讲什么。我等了一会,见再没人进来,便知道是让我上楼的意思了。
我推开暗室的门,蒲团上的女孩子们已经散去,只剩三三两两在大厅的暗影处聚着。见我出来,她们的目光又像嗅到蜜糖的蚂蚁,紧紧黏在我身上。
“哎,她们都问你什么了?”一个女孩子贴上来。
“名字,籍贯什么的……”
她嗤之以鼻,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叫出声:“你们看,她居然一点伤都没有!”
十几个女孩子一下子哄上来,上上下下审视着;更有甚者,扯住我的短袍,目光要把我扒光了似的。
“放开我!”我虽比她们高上一截,但在层叠的人群中心,一切挣扎都似乎无济于事。竹篮被打翻,里面的衣物撒了一地。被涌上来的人踩在脚下,单薄的布料转眼便埋没在耸动的黑云中。一件件黑袍仿佛只由竹竿子撑着,没有肉体和精神,铺天盖地地狐假虎威。
她怎么能毫发无损!黑袍们没有再说话,可是每双眼睛都在无限循环这句话。
“副使在等她。”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清恩用力拨开一件件黑袍。可竹竿子们顽固而富有弹性,她刚拨开一件,另一件又弹了过来,像是誓要叠成一朵蘑菇伞,把我禁闭在内,无法动弹。
“清恩,不好好看你的门,什么时候成了这丫头的奴才?”一粒蘑菇袍子尖利地说。
“副使要的人,得罪了,你们会是什么下场?到时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清恩毫不示弱。
“哟,吓唬人啊。我们还有什么可怕的吗?”
“就是,自己也没过什么好日子,还在这充英雄,笑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