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我便被一阵喧闹吵醒。夜还黑的深沉,应该距离我与将军谈话没过几个小时。我和衣下床,却发现大殿的门从外面被牢牢闩死。
此时就算开锁出去,也逃不过门外侍卫的拳脚。我思虑再三,决定在屋里装死。
几个人在大声说话,他们的声音太熟悉了。我把身体的全部重量压在沉重的殿门上,透过狭小的缝隙,勉强看到父亲带着十几个侍卫站在大殿之外的台阶下面。
“请将军出来,我有话与他说。”父亲冲站在最前面的统领模样的壮年男人抱拳作揖。
那男人目光凶狠,满头及肩的小辫子,拢在一起在脑后随意束了个结,一张削脸上纵横两道刀疤。他并不回礼,赤脚在地面上蹭蹭,漫不经心地答道:“王爷休息了,请城主明早再来。”
父亲不卑不亢道:“那便无需麻烦王爷。小女自小娇惯,在外面睡不惯,我先带她回去了。”说罢身后几个侍卫便朝大殿向前几步。
小辫子使了个眼神,殿门口的将军府侍卫顶上前来。对峙片刻,府内所有侍卫和粗使下人都来了,里三层外三层把大殿围成一个圈。
小辫子戏谑地看向父亲:“陈城主不会是想要在将军府抢人吧?”
“统领言过了。我把未过门的女儿带回去,实属情理之中。”父亲也有了一丝急躁。
“人在将军府,就是将军的人。陈城主不会以为,吃了喜宴,就可以在俞元横着走了吧。”
“哈哈哈哈,不自量力!”下人们一阵哄笑。
“老爷,他们实在欺人太甚!”岩温剑已拔出一半。
父亲大喝一声:“不可无礼!”他的喉头抖动几下,压着脾气向小辫子道:“还有月余便是大婚的吉时了,不知将军为何突然如此心急?”
小辫子好像早料到父亲不敢轻举妄动,眼睛斜乜着天,狂妄道:“将军的心思,我们做下属的岂可参透。不过你那个先夫人,似是也被将军看中了。只是她命薄,不然女儿做妻,母亲做妾,让将军享尽齐人之福啊!”
哄声顿起,男人们带着淫邪的笑意,望着这个平时不可一世的城主。
父亲眼中杀意顿起,只一两秒,蒙蒙地盖上一层不可琢磨的雾气。他语气平静,似乎在叙述别人的不公:“拙荆玉芜仙去多年,全城无人不知。我一向对将军府敬重有加,却遭统领如此辱蔑。依大滇律法,当以竹鞭罚处,以儆效尤。”
小辫子不屑道:“在俞元,鞒将军就是律法。就算你那早死的老婆已经化为白骨,也得拉来给将军玩玩。不然别说城主的虚名,命你也未必留的下。你们那个所谓的岛罕大统领,将军已经亲自送他去阴间当差了。噢,是全部送走,一半也没留下。”
父亲瞳孔放大,没再言声。身后十几个侍卫一片愣怔,有两个当场瘫倒在地,四脚并用地爬到小辫子跟前:“我们有眼无珠,跟错了人,求将军府收留啊!”
小辫子大笑三声,不置可否。那两个人便自说自话踉跄跄跑到大殿前,不着痕迹地融入守卫殿门的队伍。一时间,嘲笑声,嬉闹声,将军府的下人们统统一副士气大振的神气。
“事到如今,城主能忍,我们也不忍了!为岛罕统领报仇!”一个长刀侍卫从岩温身后冲出来,双眼血红,冲向小辫子。他的怒吼似乎一支强心剂,点燃了在场每一个有血性的陈府汉子。又有五六个人紧随其后,瞬间与把守大殿的一队人马缠斗在一起。
将军府的下人们显然没有料到,冷不防队形被冲破,倒下几个身形较弱的雏儿。陈府侍卫见状,杀气顿升。微弱的火光下,我看不清谁在战斗,谁在流血,只有偶尔爆发出的熟悉的吼声,证明他们是曾与我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保护着我的人。
岩温喊出了眼泪,但最终没有冲出去。他跪在父亲身侧哭着说:“我老了,只会种点花花草草。我还有儿子……”
似乎过了几年那样长,缠斗在一起的人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只剩几声低沉的呻吟。小辫子提着长刀侍卫的头,汗津津站在院中央,似笑非笑望着父亲:“还有谁要来送死?”
父亲双拳紧攥,行礼的手不住颤抖:“下人年轻气燥,给府上添麻烦了。明日我再来拜会将军。”语罢转身离去,身后的残兵余将步履蹒跚,费力地跟上主子的脚步。
“软蛋!”小辫子一把将手中的人头扔向父亲一行人的方向,那头颅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在草地上滚了两圈便再也不动。有人开始打扫现场,临时组建的大殿护卫队渐渐散去,只剩下两个守夜的年轻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