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和许绍就被带出主楼。围绕着主楼的建筑群中，有一座看起来像个体育馆。场馆很大，门又小又隐蔽，连门把手都没有，完全由密码锁控制。

我们跟着大兵进去。看台的位置改成几个大教室，中间正是标准塑胶跑道。

“阿西吧……”我哀嚎一声。大学时军事化管理，每天早饭前都要集体跑操。我最怕起早，更怕跑步。那简直是个噩梦。

红鼻头男人从教室旁的独立办公室走出来，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热情。

“早上好啊，年轻人们。今天作为我们正式合作的第一天，应该带你们先熟悉一下环境和课程。不过这次情况特殊，时间紧迫，待会我们会立刻开始上课。”

我急忙冲他摆摆手：“等等！‘小丑’……先生，请问我们为什么在体育馆上课？不会还有体能训练吧？”

“小丑”微笑地说：“陈女士，体能训练是做我们这行的安生立命之本，希望你不要产生抗拒心理。当然了，你们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特点，我们并不会对你们采用单一的考核标准。每个人的考核标准都是保密的，只有在考试结束之后才能知道自己的成绩。”

我稍稍松了口气。他的意思很明确，不会对我的体能产生过高的要求，因为我的任务肯定是与飞行技术相关的。这些培训可以理解为高等数学、大学英语、大学语文一类的基础课程，不论什么专业的学生都要过这关。

“小丑”和大兵耳语几句，随即示意我和许绍进入其中一间教室。教室比我们想象的要大的多，粗略估计应该能容纳五六十人。我俩面对空荡荡的一排排座位，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先坐前面。在大部队来之前，我还有几句话想说。”“小丑”带上门，站在第一排和讲台之间的空地上。

“等一会将会有一批学生进来和你们一起上课。在未来的几个月里——上帝保佑希望只有几个月，他们将一直是你们的同学，直到结业。”

“我们的组织有各种各样的招聘方式，除了像你们这样因为才能突出被邀请来的，还有很多主动应聘和内部推荐的人选。虽然我们鼓励同学之间保持良好的关系，但是注意，请不要和他们走的太近——如果你们能明白我的意思的话。”红鼻头男人焊在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阴森森的平静。

“‘小丑’先生，为了更好的合作，你能说的明白一点吗？”我小声道。阴鸾的目光射到脸上，发梢都结上一层冰霜。

“当然。简单来说，这些人中的大部分和你们完全不同。他们背景复杂，进来之前生存环境极其恶劣。为了温饱加入计划，难保内心没有残留一些邪恶的想法。我是为你们好，这样够直白了吗，陈女士？”

“小丑”点我的名字，眼光却似有若无地射向许绍。而许绍从始至终端坐在课桌前，眼睛越过“小丑”，看向不存在的地方。他在想什么？

“明白了。”我小心地点头，忍不住看向许绍的方向。教室里凝固几秒，“小丑”不待迷茫的少年回答，接着说：“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为了保护你们的安全，从现在开始，只要在这个基地中，你们不再是陈女士和许先生。培训全程你们必须使用自己的代号。”

“代号是什么？”

“小丑”在平板电脑上点了点：“女士的代号是AA，先生的代号是AZ。我再重复一次，暴露名字可能会给你们带来危险，与教授、同学交流请务必使用代号，成绩单也按代号发放。明白了吗？”

“屁事儿真多……”“小丑”脚步远去，我长吸一口气：“许绍你怎么啦？从昨天到现在，没见你说一句话。”

我用手肘杵他，他两只胳膊放在课桌上，腰杆挺的笔直，毫无反应。

“许绍，你别吓我，说句话啊！”我继续骚扰。

“现在你应该叫我AZ了，”许绍嘲讽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有什么可说的？”他不堪其扰，把胳膊拿下桌去，瓮声瓮气地吐出一句。

“感冒了？你住的地方也是和我一样的公寓吗？”我一番描述，连自己都听不下去了。只听对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在星级酒店疗养呢。

许绍斜眼看来：“看样子你觉得这里挺好？”

“被人逼着做事肯定算不得好。不过，他们可以不拿我们当人看，却没这么做，也算是不幸中的一点万幸吧。”看得出来，许绍对滞留此地沮丧万分。我想让他乐观一点，毕竟人在消极的时候很难想出办法。我需要一个聪明的队友。

许绍撇撇嘴，小眼睛里的光忽明忽暗：“只能先苟着了，现在还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让我们干什么。”

听他话里的意思，这个组织对他的辞令应该和我完全相同。看来我们都是谈好价钱才被送来上课的。“哎，能不能问问，你跟他们谈到多少？”我坏笑一声，做了个点钱的手势。

“你又不缺钱花，怎么这么财迷？”这小子果然不接我的话。

“国人四字名言，来都来了。难道不缺钱花就要给他们义务劳动吗？再说了，这帮人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钱又不是正路来的。不敲他们一笔，都算丢了退役少先队员的脸。”我大义凛然发表完反动言论，贱兮兮地捅他肋骨：“说嘛，多少啊？别告诉我你不要钱。”

许绍白了我一眼，在桌子底下比了几根手指头。哈哈，果然没我多。也算没有枉费我在航校一番刻苦训练了。

过了快一刻钟，外面才传来隐约的响动。声音越来越近，好像闷在罐头里的蜂巢。随着门被拉开，一帮颜色各异的半大小子蜂拥而入。

上一次在教室里见到这么多人，还是在大学的时候。和大学生上课完全不同，他们大多单独行动。偶有三两个走在一起的，也互不说话。几十个人安静地落座，屋子里只有衣服摩擦和拖动椅子的声音，气氛压抑又怪异。

受到他们的影响，我也不敢再和许绍聊天打屁，只是呆呆望着沉默的人群。他们看到我，大多数先是一愣，而后立刻收起游离的眼神，认真寻找座位。我回头一望，教室里几乎坐满了。黑压压的小伙子中，除我之外只有一个女孩儿，是个梳着脏辫的黑人姑娘。

她对上我探究的目光，只那一瞬，便赶忙移开。

门再一次被拉开的时候，一个轮椅被人滚了进来。大兵连人带椅抬上讲台就离开了，所有人定定地看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