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坐进各自的车里,小张开着车走了,陈小曼没有马上启动车子,她坐在那里,看着外面的黑暗发呆。
往事就像车窗外的夜色席卷而来,陈小曼想到自己那个时候,不抽烟,也买不起烟,作为中学生的她,更不敢去买烟,要是被她妈妈发现,那就大祸临头。
在他们的那个小县城里,她更是连什么摩尔烟,见都没有见过。
陈小曼自残的方式,是把自己两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夹在写字台中间的抽屉缝里,然后用身体顶着抽屉,把抽屉往里面用力挤。
一阵阵钻心的疼痛,开始的时候,还能分辨出这是从两只手上传来的,到了后来,感觉整个人都在颤抖,全身好像都在痛,根本分不清是哪里痛。
直到最后,她感觉自己手指的骨头都已经碎了,大喊一声,几欲昏厥,这才把肚子收回来,把四根手指放出来。
那一段时间,她的四根手指始终红肿着,碰什么都疼,写作业记笔记都疼。别人都以为冬天已经过去,她的手指还在生冻疮,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她自找的,她就是要让自己每天都沉浸在这种痛感里,才能不麻木,才能集中精力和注意力。
已经到了高考最后一个学期的关键时候,她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一定要考上大学,一定要离开家,离开她的妈妈,要不然,她觉得自己会跟着她妈妈一起疯掉的。
陈小曼那个时候很自卑,她觉得自己又丑又笨,就是一堆垃圾,她妈妈嘴里的废物,要是不努力,她根本就不可能考上大学,不可能离开那个小县城。
考上大学,是她能离开家的唯一机会,要不然,她妈妈根本就不可能会让她去外地,会把她摁在那个小县城,摁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陈小曼后来一直不敢回忆那段日子,有时候想到什么,挨点边,她就马上让自己的思绪滑过去,不要掉进那段日子的回忆里。
但今晚,陈小曼看到钱维甄大腿内侧的那一片圆圆的伤疤时,往事却怎么也控制不住,汹涌而来。
陈小曼把右手的食指放进嘴里,放在上下两排牙齿之间,用力地咬着,那似曾相识的感觉似乎回来了,陈小曼最后大喊一声,松开了牙齿,那一根食指已经麻木,痛得失去了知觉。
泪水在陈小曼的眼眶里打转。
她这个时候再想起钱维甄的时候,已经确定,那个小马和阚总李主任嘴里的钱董,贾叔叔和魏阿姨嘴里笑面很好的小钱,只是钱维甄A,在钱维甄A的下面,还有一个钱维甄B。
这个钱维甄B被钱维甄A包裹着,很少人能够看到,能够触及,但却更真实,这个钱维甄B,才是用日语写着“我明知这世界如露水般短暂,然而,然而……”,毅然地从楼上往下跳的那个人。
就像在陈小曼A的下面,还有一个陈小曼B存在一样……
陈小曼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看,是老公。陈小曼吞了吞口水,用手背擦擦眼睛,喉咙里嗬嗬两声润滑了,这才接起电话。
电话一通,就响起夏夏的声音:“妈妈,你怎么还没有回来,我都已经洗香香,准备睡觉觉了。”
陈小曼笑了起来,问:“电影好不好看?”
“好看,那个叔叔,砰砰砰砰砰砰就这样打枪的,那些人一个一个倒下去,妈妈,你是不是也这样……”
老公马上把电话抢了过去,叫道:“夏夏,快钻到被子里,钻到被子里,爸爸再给你读故事。”
陈小曼电影看到一半就走了,她不知道女儿说的砰砰砰砰砰砰是什么鬼,她喂喂地叫着,叫了五六声之后,老公把电话拿了起来。
“夏夏在说什么?”陈小曼问。
“没有什么,就是电影里一个镜头而已,喂,你还没有收工?”
陈小曼听出来老公这是想溜,不过她没和他计较,她说好了,我马上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