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今天而言,网络、书籍、报刊、杂志、电视乃至于广告,使孩子过早地知道了名利、两性和暴力,此不可等闲视之!
周七猴子看着他笑道:“不敢当,仁兄,有何事情,敬请直言!”
吴庄主笑道:“方才赵小弟透天玄机,说你的外号叫周七猴子,对吧?”
周七猴子点了点头。
吴庄主笑道:“这可是个好外号好诨名。猴子是聪明的代号,机灵的别名。齐天大圣孙猴子有多厉害!武艺高强,智慧高超,上闹天宫,下搅地府,西天取经捉妖降怪,功盖古今!”又向赵狗屁笑道,“小兄弟,你的诨号虽是欠雅,却也是道出了一定的哲理呢。”
周七猴子道:“就凭那个德行,还能有什么哲理?”
吴庄主笑道:“哎,贤弟,这点你就忽略了:人在未成名未发迹时,人微言轻,所说的话语,就是个屁,还是个狗屁;可一旦成了帝王将相,那所说的话语,纵然为牛溲马勃,可也就成了金科玉律了,这就是世道!”
听了吴庄主的几句话,赵狗屁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恐怕再有人说他议他的外号,便赶紧岔开了话题,他把话锋指向了周七猴子:“说句不中听的话,适才你说的那些事和策略,都是些骗人混人(邳方言,和纂、拢、托等词同表示欺骗之意)的假话,对不?”
周七猴子没有理他,他上前几步,就超越了赵狗屁,转过脸边走边说道:“你知道个什么,假话、谎言有善意恶意之分。恶意的咱不说,只说这善意的。比如说,你身患绝症,我去瞧你(看视病人),我就不能说你撑不了几天了,否则,你就会饭水不进,睡着等死了。相反的,我只能对你撒个善意的谎言:说你的病也不过是苍蝇打一拳蚊子挠一爪的小毛疾,这样,你听了很宽慰,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天呢!还有,”他也不容赵狗屁说话,是一个劲地往下说,“长辈为了保护玄鸟,也就是小燕子,就对孩子们说,要是捉它,玩它,就会生秃疮,成了秃子;还有,大人怕小孩杀生损寿,便说溺尿刺蚂蚁窟会肿小鸭(鸡巴);还有的人为了保护水源,不叫弄脏,就告诫小孩:谁在那里拉尿,会招雷劈龙抓!”说到这里,他停下了脚步,看着赵狗屁,那意思是让他分辨。
这狗屁可能是觉得理屈词穷,是没有吭声,只是随大流地往前走……倒是老秀才说了话:“周相公说的这些,俺这里也有。除此之外,当娘的怕小闺女也像小小子那样玩小鸟,就说玩小鸟绣花时手心会出汗,她做的活(花),就会不鲜亮,这可是个大事,女孩就真的信了。”
冯龙接着说道:“还有,咱这里在打水浇黄瓜时,孩子要是在水里攉拉,大人就说:把水弄浑了,结出来的瓜是苦的。还说打爹骂娘会遭雷打龙抓,总之,是多着咧!”
说到这里,走在前面的周七猴子,向前面一拱手说道:“多谢二位打我的帮驾(邳方言,意必要时相助),事就是这么回事,都是用假话谎言来吓唬人,劝化人,叫人向善勿恶,多积阴德。”
说着走着,这伙人就走到了庄头,周七猴子正要同吴庄主他们告别,他嗅到了一股怪味,便说道:“怎么这里有一股布臭味呢,闻到了没有?”
赵狗屁搐溜了一下鼻子,说道:“不假,还真有一股布臭味呢!”
人们跟着怪味找去,只见不远处的一棵大柳树下,有位老者正在往一个大炉子里烧些什么……
周七猴子问道:“这是在烧些什么呢?也不怕热!”
出了家门一直没有吭声的吴致远,此时发了话:“周叔,你不知道,那是焚书呢!”
夏崇义问道:“那是在烧些什么书,还坑儒不?”他望了望那扶摇直上的烟雾,接着说道,“那可是吕正的暴行呀!”
吴致远不明白吕正个中的头绪,便问道:“这嬴政怎的就成了吕正啦?”
吴庄主正色道:“小孩子家,暂时还无须知道这些,长大了读读史书,自然就知道了。”
也许是吴家家教严的缘故,小致远就没再刨根问底地发问,只是顺从地“啊”了一声,他点了点头,跟在又上了道的大人后面继续往前走……
可那个赵狗屁却是不甘寂寞,他向吴庄主问道:“吴庄主,这老者为何要烧书焚籍呢?”
吴庄主笑道:“这并非是适才所说的什么暴政,而是一种功德善事。”随之,他就讲起了这焚书的缘由:这吴家屯也有个老秀才,他对那些诲淫诲盗的书籍深恶痛绝,担心害人子弟误人后人,便自己破费银子从各处买来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书籍,在这棵老柳树下支了个炉子加以焚烧,还把这个炉子叫作“焚孽炉。”。
老秀才说道:“老夫我也是个秀才,要是比起这位仁兄来,就显出我的小来了,是望其项背,自愧弗如哪!”
周七猴子喟然叹道:“这就着实难为了这位老夫子!殊不知,这世上造孽的人实在是擢发难数,就凭老人家孤军奋战,他能烧过来吗?”
老秀才颇有同感,他说:“世事难料呀,君不见,如今人心不古,纲常沦丧,有几个是为当时和后世着想的?”
高传仁插了一句:“纵然有一个也是有。愚以为,此类人虽少,却是道德的捍卫者纲常的脊梁呢!”
这些人有时议论着古今,有时臧否着人物,不知不觉地就远离了了庄头,身处在了野外。周七猴子怕他们远送不舍,就向这些地主拱了一揖,说道:“送客千里,终有一别,快请诸位留步!”
老秀才上前一步说道:“周相公,你我虽是偶然相遇,却是一见如故。”他看着周七猴子问道,”老夫有句话不知该讲不该讲?”
周七猴子笑道:“老前辈有何见教,敬请直言!”
老秀才笑道:“有道是临别赠言胜似金玉,还望周相公留下珠玑,以作念想。”
周七猴子笑道:“有老夫子在此,晚生岂敢弄斧班门?”
吴庄主笑道:“贤弟,老夫子的话语,也是我等共同的心愿,你就大开金口吧!”
周七猴子看了看他们,然后说道:“既蒙错爱,敢不从命?那我就献丑了。”他想了想,就给这些好客的朋友留下了下面这些话语,“水深则流缓,语迟则人贵。我侪有数千年的文化,却要一辈子学会慎言。”他虑及对方没听清,便又用舒缓的语气说了一遍。
在一连听了周七猴子两遍的陈述之后,众人都有所感悟,尤其是那个老秀才,是佩服得赞颂不断,他说:“真是字字珠玑,句句隽永,周相公对人生世道参悟得极为深透,老夫受益匪浅!”
周七猴子笑道;“礼尚往来,”向老秀才等人说道,“我这块砖头撗(音横,扔意)出去了,诸位的宝玉也就抛过来吧!”
对方老少两辈先是面面相觑,后是公推老秀才予以酬答。老秀才想了想,说道:“佛家讲究结善缘,那老夫就说说如何结善缘吧。”他抬起头来,仰望着秋高的昊天,然后说道,“人生可贵之事,莫过于结善缘,此很简约:一句话,一件善事,一个微笑,一个帮助,一个同情,都为结善缘,此都为结善缘之法。”他也是说了两遍。
在场的人,无论是行者,还是送者,都对这位老学究老秀才的话是频频颔首。
夏崇义说道:“世间,倘若人人如此,则这世界就大同矣!”
冯龙看了看周七猴子,又看了看老秀才,说道:“好事成双,那吉言佳语也不能为单,还是请二位就再各说一句,我等也好一并记着,接受教益。”
周七猴子不想好事尽揽,便请高传仁、夏崇义和赵狗屁也都表现一回。在相互推举了一番之后,是高传仁说了话:“人处在顶峰,迈步辄为下坡路;身处低谷,举足即为步步高。”因为文字较少,他对此只说了一遍。
那边公推小致远露露头角,他带着稚气说道:“先生说:临事先为旁人着想,论人先将自己想;以恕己之心恕人,则全交。以责人之心责己,则寡过;对失意之人莫谈得意之事,处得意日,莫忘失意时。”文字过长,他也是说了两遍。
人们听了,无不竖起大拇指大加赞扬。赵狗屁先声夺人:“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大家听了都为之一愣,周七猴子开了话:“小表弟,你能不能说话靠谱切题啊?净是小辫子上栓斧头,乱甩乱砍,用词不当,贻笑大方!”
吴庄主怕赵狗屁难堪,随即圆全道:“犬子即为小荷,”至于下一句,他是无法联系上了,只得敷衍道,“用得还算是不错。”他看着老秀才,说道,“要是用在你老人家身上,那可就是有失恰当了!”
老秀才笑道:“老夫也是如此想法。”他向周七猴子几个人说道,“前方有个张各庄,谐音‘掌故庄’,诸位北上必由此地,到那里只恐怕得有麻烦,然却也能使诸位大展才华!”
周七猴子稍作吃惊道:“敢问老前辈,那掌故庄,不,张各庄,能有何麻烦?”
老秀才笑道:“这掌故庄,若是旁人到了那里,虽说不是寸步难行,倒也为麻烦不断啊!”他看着周七猴子道,“不过,诸位皆人中之龙,定然为旗开得胜,连连告捷!”
赵狗屁笑道:“谢谢你老人家吉言!”他沉思了一下,说道:“一上来,经老前辈一说,我头皮有些发麻,以为那里有长锅烀人肉呢,还以为是那八百里的火焰山呢!”他看着周七猴子道,“不过还真怕那个掌故庄叫火焰山呢!”
吴致远颇感兴趣地问道:“赵叔,那是何故啊?”
赵狗屁笑道:“小子,你不知道,那火焰山可是猴子犯难的地方,差点儿连身上的毫毛都烧光了呢!”
吴致远拊掌道:“哦,我知道了,周叔的外号叫作猴子,猴子怕火啊,那当然是怕火焰山了!”
吴庄主呵斥吴致远道:“大名小号地没长没幼,缺乏家教,幸亏没有旁人!”
周七猴子笑道:“没事的,在俺的家乡,大多数人不知道我的真名,都叫我为周七猴子。有一回,一个人当着我的面打听‘周七猴子’,我都没生气呢!”
赵狗屁笑道:“我也没有旁的意思啊!我是在说大将犯地名呢,齐天大圣孙悟空,因为是猴子,他一身都是毫毛,不就是受阻于火焰山吗?”
听了赵狗屁的话,小致远的好奇心又上来了,他仰着脸问赵狗屁道,“赵叔,你说的那‘大将犯地名’是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