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狗屁扳着指头数道:“像是杨家将兵困两狼山,羊(杨)遇到了狼,弟兄们损伤大半;唐朝大将薛仁贵过化雪山,而身亡,因为雪和薛同音;庞凤雏,也就是那个刘备的副军师庞统,他在落凤坡殒命,这都是大将犯地名呀!”
周七猴子不屑道:“我看你这是在外边拾了一泡狗粪,竟是些东扯葫芦西拉瓢的野史(屎)!”
赵狗屁笑道:“这些都是书上有记载的呢!”他看着周七猴子还是笑着说道,“表哥,方才你说的那个有人当面向你打听周七猴子的事,不是你对我说的吗?还是你丈人家的人呢,这能是野史吗!”
周七猴子嗔道:“真是揭底怕老乡!”说得人们都笑了起来。
夏崇义笑道:“说的也是,好汉死在证家手里,朽底(邳方言,意不光彩的事)还就怕老乡给抖了出来。”
高传仁说道:“不说这些了,还是说那个掌故庄吧!”他向老秀才说道,“老前辈,你说吾辈一入直隶地面,庄名叫什么‘各庄’的是随处可见,这里面有什么讲究吧?”
老秀才想了想,然后说道:“这倒还没听说,也许是有吧,老夫孤陋寡闻。”他看了看其余的人,可就是没有人应号(邳方言,意答应、说话),于是他就把目光移到了周七猴子的身上,说道,“周相公,你见识多广,对此,该有见解吧?”
周七猴子蹙了一下眉头,然后说道:“长者命不敢违,那晚生就信口雌黄吧!”他挠了一下头,接着说道,“在苏北鲁南有叫张家庄、刘家庄、王家庄的。我想,此地的这个‘各庄’,那个‘各庄’的,与那里的‘家庄’相通,也就是这个‘各’同那个‘家’相通。如赵各庄可以读作‘赵家庄’,钱各庄可以读作‘钱家庄’。有二则语言可佐证:如口语‘这是谁各的孩子’即为‘这是谁家的孩子’;海州人问‘这是哪过的’,即为‘哪家的’,此处的‘过’同‘各’音相近。”说到此处,他见前后的人没人作声,就又说道,“以上蠡探管窥不知确否?恐有牵强附会之嫌,祈请方家斧正指谬!”
老秀才捋着银须说道:“周相公所言颇有道理,应属上乘之见解,老夫所不及也!”
吴致远如有所感,他向吴庄主道:“爹,这‘爹’字所表达的意思,就像是有的地方喊父亲为爷是一样吧?”
吴庄主道:“是的,除此之外,尚有叫大大、爸爸的,都一样。”
爷儿俩对话不多,倒引起了赵狗屁的话题,他说道,“致远,说句题外话,一般地说,人是和爹亲还是和娘亲呀?”
吴致远想了想道:“我觉得是都亲,不过,有时候我看见有人对娘亲呢!”
赵狗屁看着吴致远,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吴致远自信地说道:“我看见人在病痛时,总是叫喊着‘娘啊,俺的娘唻’,是很少叫爹的,这不是跟娘亲吗?”
这狗屁点点头道:“你甭说,还真是那么回事呢!”
周七猴子称赞道:“致远,你小小的年纪,看得还真仔细!”他看了看其余的人,随后又说道,“说句与此相关联的话,叫做‘痛极呼父母,冤极呼天’,只是呼喊娘的人较为常见!”
大伙儿听了,俱各认为说的有道理,就俱各为之点了点头。
周七猴子举目看了看西天的太阳,然后说道:“都到未时了,着实不早了,送者是是恋恋不舍,行者是急于赶路,”他对着老秀才等人拱手道,“诸位不必再远送了,就此作别吧!”随口吟道,“黄花地,碧云天,南雁北迁。只为要赴鹿鸣宴,暂割朋友缘!”
这边,老秀才听了,他想了想,回敬道:“吴家屯,送俊彦,执手相看。祝福诸位前程远,朋友俱欢颜。”
就这样,他们拱揖再拱揖,叮咛再叮咛,行者频频回首,送者举手劳劳……
西边的太阳频频往下掉,直到挂在了大树稍。这时候,从不远处迎头来了一头驴,驴背上端着一个小女子。周七猴子为了活跃赶路的气氛,为了驱除疲劳,便对赵狗屁说道:“我能叫这个大姐下驴,信不?”
赵狗屁不屑道:“说话真难听,人家一个大闺女或是小媳妇,你说叫人家下驴,亏你还是个读书人呢!”
周七猴子笑道:“好话无好疑,谁疑骂谁的。”他停住了脚步,向赵狗屁问道,“我说的这个,你能不?”
赵狗屁,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这个俺不能,只有你才能想得出来!”转身对着高传仁和夏崇义说道,“二位停停,且看他有何神通,能叫来的那个小大姐从驴背上下来!”
高夏二人听了,立即就被兴趣把握住了,便也都停下了脚步,要看周七猴子的表演。只见周七猴子紧走了几步,放下了行李,来到了那位女子跟前,模仿着该地的口音说道:“表姐,是你啊!”
那女子一见路上有人亲热地喊她为表姐,看样子,她还真一时想不起来是哪家亲戚家的表弟,还又不能怠慢了眼前这位穿戴整齐的表弟,就赶忙从驴背上翻身下来,也是亲热地说道:“是我,表弟,你是做什么的啊?”
周七猴子指了指不远的那三个人道:“表姐,俺几个都是进京赶考的呢!”看着那女子道,“俺老远就看见是你来了,那几个还不信。近前一看,果不其然,就是你!表姐,天不早了,你快上驴走吧!”说着,就要上前扶那女子上驴。那女子赶忙摆手,自己上了驴背,又向周七猴子打了个招呼,一扬鞭子,那头小毛驴便“嘚嘚嘚”地驮着它的女主人向前走了。
等那位大姐走了,周七猴子就来到了那三个人的面前,得意地说道:“怎么样,这位大姐下驴了,不,是从驴背上下来了吧?”
还没等高夏二人回应,赵狗屁就开了话:“俺只当是什么呢,不就是那几句话吗?这,俺也能!”
也是该巧,那头毛驴才一过去,正面又来了一个骑着桃花马的妙龄女子。周七猴子看了看那堪堪靠近的女子,又看了看赵狗屁,然后说道:“你别犯犟,你能摸摸这个小大姐的金莲,也就是她的小脚吗?”
赵狗屁看了看那由远至近的女子,在一番考量之后,便毅然地说道:“这个俺能!”
说也怪事,那路边小柳树的毛虫是早不掉晚不掉,只等着那位骑马的女子来了,就一个一个地往下掉,那小女子一定是怕毛虫掉在了身上,就放缓了马的脚步,盯着那树上的毛虫……赵狗屁见时机已到,便向那个小女子大踏步地走去……周七猴子还急忙赶上去叮嘱他的表弟道:“可要小心,以防挨打受骂!”
再看那赵狗屁,他背着包袱三步两步地来到了那女子跟前,向她说道:“大姐,你停停!”
那小女子正在缓缓地赶路,一见一个人叫她勒马停下,还又是个其貌不扬的小男人。再一看,不远处还有几个男人,她就以为是遇到了断路的匪人,便扬起了鞭子厉声喝道:“清清世界,朗朗乾坤,你想干什么?告诉你,我是吴家屯吴庄主的表侄女!”
一见那女子扬起了鞭子,赵狗屁赶紧躲到了路旁,他见那鞭子没有真地落下,便笑着对她说道:“大姐,我是看你那花鞋上有个毛虫呢,想给你逮下来呢!”说着,也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就急忙走上前把事先捉在手里的那只毛虫放在了那小女子的一只花鞋上去,又给取了下来。随后,他又站了起来,就在要向小女子表功的时候,不料却挨了那个看在眼里气在心头小女子狠狠的一鞭子,同时,他的耳畔还响着那女子凌厉的骂声:“你是哪里来的野种,想来调戏我!”说罢,照准赵狗屁又是狠狠的一鞭!
虽说是绣花腕打人没力气,可要是在怒气的指示下,抽起鞭子来,也会叫人疼痛难忍……
一见赵狗屁遭受厄运,周七猴子等三人就急忙背着包袱跑了过去。周七猴子连忙抱拳拱手,致歉道:“大姐息怒,大姐息怒!”他不等人家表示态度,便接着说道,“听说你是吴家屯吴庄主的表侄女,那可就不是外人了!那吴庄主跟俺几个是好朋友,俺都是上半天在他家吃过饭进京赶考的举子呢!”
那小女子耐着性子听完了眼前这个文质彬彬年幼人陈述后,便冷冷地说道:“哟嗬,原来几位全都是赶考的举子,小女子多有冒犯!”
一听这话语,周七猴子便知道这是个英气不减须眉的女强人,于是他又朝着她拱了拱手,陪着笑说道:“大姐,我这个兄弟不知好歹,多有得罪了,我这厢有礼了!”
再看那女子,是倒竖柳眉,圆睁杏眼,她悻悻地说道:“既是读书人,就应该明理守礼,是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为才是!”她用马鞭子指了指狼狈在一旁的赵狗屁怒道,“这小子居然摸我的脚调戏我,方才你不是说和俺表叔是朋友吗?我要是不看这个面子,非再狠狠地教训他不可!”
一听此言,周七猴子又第三次向人家赔礼道歉:“既然如此,大姐,我就再为我这位兄弟向你赔礼了!”
到此地步,那小女子的玉容才稍微解颐缓颜,她向周七猴子道:“要是他也像你这样,是个循规蹈矩君子,我岂能打他?”说罢,便朝着赵狗屁“哼”了一声,扬起鞭子催马走了。
眼望着那小女子走了有小半里路远,周七猴子便立即放下了背上的包袱,跑着喊着朝着那个小女子追去……那女子听了,以为又有了什么麻烦,便勒住马转过脸大声问道:“我先会儿还以为你是个君子,这阵儿,你又喊又追的,所为何来?”说着,他又扬起了鞭子……
周七猴子跑到了近前,气喘吁吁地拱手说道:“大姐,哦,说起来荒唐,你可不要见笑,更不要生气,兄弟是因为有关你的事才追赶你的呢!”
一听是有关她的事,那小女子又警觉地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皮鞭,喝道:“又有什么个鬼把戏?”
周七猴子赶忙含笑加以解释:“大姐,是这样的,你走后,我那几个弟兄都说你人好心好。像方才那事,换个主儿,还不得惊动官府?倒是你心眼好,宽宥了他!”他见那女子面上有了笑容,就更进一步说道,“内中一个兄弟还说:你定然是富家的小姐,大户的千金,雍容典雅,所乘之马,也定然是良驹宝马,就连那马镫都是金的。听人说,就是再有钱,也不能用金子打马镫,因为那是犯上,皇上知道了,那可是要全家该斩户灭九族的呢!”他抬眼看着马上的那个小姐,只见他是满脸的肃穆,就又说道,“我便说:那是黄铜马蹬,他不信,还跟我打赌,我这才来求大姐,让我看看你的马镫到底是何材料的,就请你大开方便,兄弟我感谢不尽!”
那小姐听了,便放下了手中那高扬着的皮鞭,笑道:“原来如此,那我就成全你吧!”看着周七猴子说道,“我看你也是个地道之人,你就过来看吧,也好打发那些蠢材!”
周七猴子笑道:“其实呢,我这也是为大姐你好,我一给证实这马镫不是黄金的,那些蠢材就安心了,你也就省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了。”说罢,便走到那匹马跟前,俯下了身躯双手摸着那个马镫,左看看右摸摸,嘴里还叨咕着,“他偏说是金镫,这到底还是个黄铜的呢。”
这马背上的小姐听了他的话,还真以为他是在验证马镫的材质呢,也就没有把那只小脚搐回去……可那在远处的赵狗屁三人却是看见周七猴子在把玩着那小女子金莲,摸过来,摸过去,那小姐就是一动也不动!
周七猴子在看了一会儿摸了一会儿之后,便站起身来朝着那小姐连拱了两揖,口中还道谢不迭。那小姐在夸了几句周七猴子之后,也就扬鞭催马走了。
眼看着那个小女子走远了,周七猴子便回到了他的那几个伙伴跟前,他得意地问道:“怎么样,都看到了吧?我是摸来摸去,人家非但不打不骂,还朝着我微笑呢!”
听了这些话,高夏二人都不由得看了看赵狗屁。赵狗屁也许是出于解嘲的心理,叹了一口气,接着就说了一句被后世人视为经典的话:“仙桃仙果只有孙猴子吃,猪八戒一吃就倒牙!”
周七猴子看见这位小表弟又狼狈又可怜,就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对他说了些宽慰的话,就带着那三个人朝着前方的张各庄迈步走去……这时候,太阳离西山还不到三杆子高了,他们来到了张各庄的庄南头,那里有一道不太宽的小河,上面架了一座不大的小桥,桥那头的一侧围了很多的人,从那里不断地传出来阵阵的惊呼声……赵狗屁好像是忘却了方才的不愉快,就向周七猴子说道:“桥那头,有好景,咱快过去饱饱眼福!”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