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豪杰难过美人关,然为了长远利益,就得拴心猿控意马,倘能如此,即为战胜自我,自胜者强。
水里的那三个人一见桥上拉出来要打仗的架势,就觉得不是那些人的对手,这些怕吃眼前亏的家伙,不要人命令,就一起蹲在了水里,又一齐地向上拱手,其中一个还自己骂自己:“大爷,大爷,都怪小的狗眼不识泰山!”由于他的带头,那两个也鹦鹉学舌似地向对方告饶……
周七猴子一见他的手段生效,就见好就收,看着水中那几个可恶的嘴脸,便训斥道:“谁家没有姐和妹?以后讲究点儿,积德总比丧德的好!”又向那两个送亲的说道,“当初,你俩就不该跟这些人一般见识,狗咬人一口,人还能再去咬狗一口吗?”
那两个送亲的听了频频点头,内中一个说道:“说得有理,有理,都怪俺太呆板了!”说罢,就摇了摇那个骑在驴背上已是眯着眼捂着耳朵的小媳妇说道,“二妹,咱走吧!”
周七猴子眼看着那头毛驴驮着那个新媳妇渐行渐远了,又看见水里的那几个甩子,也是陆陆续续地出了水穿上了衣裳,这才点点头,舒了口气,和他的那三个弟兄下了小桥,过了河,继续向前走着……不用说,四个人还是演奏着行路“两部曲”:边走,边聊。
赵狗屁说道:“这世上有些人,就是闲心作乱。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像那几个洗澡的,不就是没事找事吗?”
周七猴子说道:“他不是闲心作乱,而是唯恐天下不乱,这号人就像是惯偷一样,一会儿不偷,就心里难受!”
高传仁道:“旧话重提。这号人是不知道积德为何事。”
周七猴子点点头,说道:“他是更不知道这阴德的重要。北宋的司马温公,也就是那个破缸救小儿的司马光先生,他在家训里这样说道:‘积金遗子孙,子孙未必守,积书遗子孙,子孙未必读,不如积阴德于冥冥之间,为子孙长久之计’。”他擦了一把汗接着说道,“这积阴德又叫积阴骘,须从大处着眼,小处着手。”
夏崇义随之说道:“还要积少成多,自有好处。俗话说,多行善事,必有余福;作恶多端,必有余殃。几分宽厚,几分福分。屡见不爽!”
周七猴子有所发挥,他说道:“人生在世,是做好事难,做坏事易。比如,十人栽树,不够一人半天拔的。话又说回来,为人如是背离恶行,一心向善,何愁子孙不繁荣昌盛?像这样损人利己的,远折儿女,近折自身!”
就这样走着说着,归心都似箭,步履全放快。一路上,仍是饥餐渴饮,晓行夜宿,鸡鸣茅店月,人迹板桥霜。生活次序一点不乱。考试已过多天,是好是歹,瞎子放驴由它去。境由心造,因而是天天轻松,时时快乐,更何况是路途之上怪事频仍,趣事多多?
有一天,他们来到了一个靠山的小村庄,听人之言谈,看人之举止,就觉得此地人言行木讷,风俗淳朴,当他们穿过庄里的那条小道来到村头一个井台时,赵狗屁觉得有些口渴了,便说要到井台上那个小媳妇的水桶里找水喝。也是该巧,就在那女子弯腰到井里要打第二桶水时,她所带来的那只小黑狗,早不撒尿,晚不撒尿,偏偏就在这时候,它翘起后腿对着那桶水刺了一泡尿,赵狗屁正要喊叫,周七猴子用手狠抵了一下他的后背,止住了他。
赵狗屁茫然道:“怎么,你又要做什么缺德事啦?”
周七猴子停住了脚步,没好气地说道:“你没看见那桶里的水被狗撒尿了吗?你不是要找水喝的吗?这下子好了,要是不怕骚,就去喝吧,还能看看人家的小模样!”
赵狗屁不屑道:“只有你才想得出来,照这样说,我还不去喝了呢!”
周七猴子笑道:“你不去喝,就忍着渴,这不是屎拉在裤裆里,跟狗怄气吗?”
赵狗屁哈哈笑道:“表哥,我不去喝,不就是跟你怄气了吗?”回过头看着周七猴子道,“你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高传仁笑道:“人一天有三迷,周兄你马虎了。”
夏崇义笑道:“这就叫大意失荆州,难免啊!”
等那小媳妇打好了第二桶水,挑着水刚下了井台时,周七猴子便面带微笑地迎了上去,那小媳妇一看他是个行路人的模样,就以为他是要找水喝的,就大方地放下了水挑子,笑眯眯地看着他……
赵狗屁见了,便向高夏二人道:“还说我是这个那个的,他才是呢!”
高传仁道:“不会吧,咱还是看个究竟吧!”
这周七猴子虽是个才子,但还不像那些浪荡无行的文人,坏良家子女于桑间濮上,看闺秀碧玉而钻穴逾垣。那担水的小娘子,对他好像是风情有加。面对着此情此景,要是换了旁人,还不得怦然心动而与之唱个井台会?要是说周嘉衸一点也不心猿意马,那也不是真实,但他在心里稍微荡漾了一下之后,便恢复了平静。君子好色而不淫,他还是能把握住自己的。在看了一眼那位颇有姿色的小女子之后,就平视着远处,问道:“大姐,兄弟有一事不太明了,想请教你一下,不知可否?”
那女子甜笑了一下,低声问道:“公子,你有何见教,只管直说。”
周七猴子平静地说道:“大姐,你说这东西是以水为净,还是眼不见为净?”
那女子俏笑了一下,看着眼前的这个后生说道:“那当然是以水为净了。”她又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看样子,你这公子哥儿在家里也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货!”说罢,便格格地笑了起来,甚至于还笑弯了腰,那杨柳腰弯得真有美态,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拱彩虹……
眼看着那俏女子笑够了,周七猴子便又表情平淡地说道:“大姐,你说的不全对,有时还是眼不见为净,还大都是这样的。”
小媳妇一听,就有些不高兴了,她说:“以水为净,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千年古语,谁也不能更改!”
周七猴子一见人家不乐意了,他怕把事弄僵,便和颜悦色地说道:“大姐,你说的不错,可有时候眼不见为净也是有道理的,你信不?”
那小女子一见对方脸上有了笑容,就也一脸蜜糖地甜笑道:“俺不信,你能说个事(举例)给俺听吗?”
周七猴子笑道:“大姐,这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看了看那小女子一眼,说道,“大姐,我能给你说句实话吗?”
小媳妇白了他一眼,说道:“说吧,我喜欢听!”她把那“喜欢听”说得很慢很重。
周七猴子笑着说道:“大姐,那就是你在提第二桶水时,”他指了指蹲在一旁的那只小黑狗说道,“是它对着你那桶水撒了一泡尿,要是不信,那桶帮上还有没干的呢!要是闻闻,说不定还有狗尿的骚味呢!”
那小媳妇把杏眼翻了翻,看了看周七猴子没有说话,随后,她就弯下了细腰,先是看了看水桶,后是闻了闻桶帮,接着就抄起扁担朝那只小黑狗狠狠地打去……
周七猴子看着她笑道:“你跟那个圆毛畜生般个什么见识?我要是没看见,你就还是以为那水是干净的啦!”
到这时,小媳妇才不再嘴硬了,他看着周七猴子笑道:“公子,你说的对,你说的对,是眼不见为净。不过,有时也是以水为净呢!”
周七猴子笑道:“这样吧,咱说的都对,以水为净,眼不见为净!”
那小媳妇点了点头,说道:“对,对对,看起来,公子是个有见识的人,很有出息!”看着周七猴子低声说道,“小哥,要是不嫌俺家贫寒,就去歇歇脚吧,我男人出远门了呢!”
周七猴子听了,心里咯噔了一下,为了免得陷入感情的泥沼,他便赶紧抽竿(邳方言,意当即作罢),于是就拱手向那小女子说道,“大姐,我看,就不必了,兄弟谢谢了!”他看着那小媳妇说道,“再说,我还有那几个兄弟呢。”
那女子不屑道:“亏你还是个读书人,榆木疙瘩,书呆子一个,你就不能叫那些人到前庄上住店等着你吗?”
周七猴子苦着脸说道:“大姐,那也不行啊,我在你这里,人家不说闲话吗?”说罢,就退了几步,接着便掉转身回到了那三个人跟前。
那小媳妇嗔怪了一声后,就担着水怏怏地走了。
赵狗屁道:“你今天可(邳方言,顺心如意)啊,真乃艳福不浅呀,又是‘井台会’,又是‘游龙戏凤’!”
周七猴子“切”了一声,说道:“还当是你,老母猪看了你一眼,你就走不动了!”
赵狗屁反击道:“我看你是癞蛤蟆爬花椒树,麻爪了。”他看着周七猴子道,“要不是俺弟兄几个在,怕你早就是猪八戒进了盘丝洞或是登徒子到了哈迷国了!”
周七猴子怕他再胡吣,就赶忙制止他,说道:“还有没有完?要是人家听见了,那咱就是净(光)腚戳马蜂,能惹不能撑了。”
高传仁怕他俩摽下去,耽误走路,便劝谏道:“赵弟,你不是要喝水的吗?趁人家还没走,快去喝一口,咱好赶路。”
赵狗屁道:“高哥,你是在耍我,就没看见人家款移莲步走了吗?再说,那水里有狗尿呢,不骚吗?”
周七猴子笑道:“狗尿骚,狗屁臭。一个走水路(尿道),一个走旱路(肛门),是相差不远的本家啊!”
夏崇义怕他俩弄恼了,忙劝道:“行了,行了,二位不要再掐了!”他上前推了一把赵狗屁道,“走吧!”
于是四个人又或前或后忽左忽右地向前走了,直到快走出庄子时,赵狗屁才到一户人家找了口水喝,也算是解了渴。
周七猴子打趣道:“这甭是那个担水小媳妇的家吧?那条小黑狗说不定每次都跟着她上井台,还都是每次背着人往水桶上刺尿呢!”
赵狗屁说道:“我就不信会那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