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在《论语》中说:用衣食孝养父母比较容易,但经常保持和颜悦色,这是最难的,故谓之为“色难”。
店老板微笑道:“实不相瞒,在俺这安乐集有个田财主,系累代书香,很是爱整理搜集对联,听说,已是收录了一些方方面面的对联,到如今为止,还就缺各行各业的了,诸位要是去,保管能行!”
夏崇义问道:“也就是用对联来表明那家所操之业所务的营生,对不?”
店老板点头道:“正是这个意思呢。”
赵狗屁笑着向他的三个弟兄道:“走,咱就再找顿好饭吃去!”
周七猴子笑道:“看把你给欢的,就保管你能行?”
赵狗屁笑道:“这还不是裤裆里摸鸡巴,手到擒来?”发觉失口,忙又改口道,“这还不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
四个人在取得了共识之后,就在高店主的带领下,走了一大段路程,来到了那个田财主的家。这是一个财主的大宅门,气势雄伟,金碧辉煌,非一般人家所比。这时候,从里面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和周七猴子走了个迎面。他只看了一眼周七猴子,就走过去了。可走了没几步,又踅转身来,在看着周七猴子几眼之后,蓦地上前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喊道:“还真是你,还真是你!”
周七猴子被那人连声的喊呼给弄懵了,是一时反应不过来,他停下了脚步,看着脸前的这个陌生人,真以为是遇到了冤家对头,茫然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如此?”
那人一见对方还不明头,就大声说道:“恩人,难道你忘了那个被你救下的韩北风了吗?”
听了这个叫韩北风人的话,周七猴子站在那里不动,脑子了在反复地过滤着往事,经过一段思考之后,他终于想起来了:那是两年前进城办事,在东城门的墙上,贴着一张告示。于是他就下了驴背前去观看。碰巧,身边有一个人在吃烧饼,是边看边吃。就在这时,一个莽汉模样的人也来看告示,也许是不识字的缘故,就问身边那个吃烧饼的:“这是什么?”不料,那吃烧饼的理会错了,以为人家在问吃的什么?于是就随口说道:“烧饼。”那莽汉一听,知道对方是听错了,就又说道:“我说的是那上面一个一个的。”吃烧饼的人还是心不在焉,就说道:“那一个一个的都是芝麻。”莽汉听了,更急了,喊道:“我说的是那上面黑的那些!”吃烧饼的也不耐烦了,喊道:“这黑的,是叫大火给烤糊了的!”到此地步,那莽汉以为对方是在耍自己,便扬起手打了那吃烧饼的一拳。那人也不瓤劲,就来了个自卫反击,可能是会拳脚的缘故,只几下,那莽汉就吃了亏。狗急了尚且跳墙,更何况是人呢?情急之下,就打了个呼哨,顿时,从不远处便来了一些人,那可都是些横鼻子竖眼怕事小了的汉子。
眼看着那个吃烧饼的要吃大亏,要是换了别人,早就鞋底抹油,溜了,那是怕多事有事。可周七猴子则不然,他是个同情弱者的人,便赶紧上前劝阻……那些人仗着人多势众,不买他的帐,就是不肯赏光,有的话语中还透出要打他的意图。这时候,他和那个吃烧饼的被人家给包了饺子,随时都有被毒打的可能……周七猴子不能吃这个亏,他一眨眼就是一个点子,于是,便厉声喝道:“嗨,知道我是谁不?”他不容对方还言,高声说道,“我,周七猴子,你情管(尽管)打是的,只要有一口气,我就把你送到衙门里!”可能是周七猴子凛然正气和威名远播的缘故,那些狗羔子一听,相互地望了望,然后就像是听了个无声的命令,都散开走了。
这时,那个吃烧饼的紧走了几步,来到了周七猴子跟前倒身便拜,周七猴子连忙给拉了起来,问明了,才知道他是济宁州人,叫韩北风,走亲戚来到邳州,今天没想到遭遇了这件荒唐事。随后,他千恩万谢地说:“周相公,若不是你,我可要吃大亏了,他人多势众,说不定还有性命之忧呢!你搭救我于危难之中,拔我于水火之际,此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想到这里,周七猴子也看了几眼韩北风,然后说道:“还真是你,你大样还没变,满面红光!”
韩北风在问候了他的恩人之后,并告诉对方,自己是来送对联来的。
周七猴子笑道:“那咱们是同道了。”
韩北风笑道:“那好,我就陪诸位去,也好长长见识!”
于是几个人就拔腿向前走去……赵狗屁插言道:“表哥,像对联对仗这些式样的文字游戏,咱这一来一去地做了好几次啊!”
周七猴子转脸说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花不同。你就仔细体味吧!”
五个人来到了田财主面前。这个一脸福相的财东,一听说来者中有四个人是江南省的,便不由得夸奖道:“诸位是南国才子,那就大显身手吧!”随之,就为他们提供了笔墨纸砚,以作书写对联之用。
周七猴子为烧木炭者所题写之对联为:“此木为柴山山出,因火成烟夕夕多。”
众人看了无不赞叹叫绝,特别是那个田财主,他说:“好一个‘合字格’,对仗恭谨,恰如其分!”
周七猴子自然很是高兴,他随即向大家拱了一揖。
赵狗屁为酒店所题之对联:“铁汉三杯软脚,金刚一盏摇头。”
高传仁给铁匠铺题写之对联:“生铁纯钢凭锻炼,千锤万击自坚贞。”
夏崇义为盐店写的对联为:“积雪凝霜同此皎洁,熬波煮海取其精华。”
凡写对联都要注意检查,看看有无错别字,看看是否合乎格式,这样方可确保无误。田财主对这四个人所交的对联是品味再三,赞不绝口,他说:“诸位所题写之对联,皆为字字珠玑,全都句句绝妙。”他看着他们说道:“老朽在文字上尚有一愿,还望诸位予以满足,不知可否?”
周七猴子笑道:“老前辈,不必客气,晚生敢不从命?只管吩咐过来!”
田财主笑道:“诸位已为某些行业题写了对联,能否再讲个三句话不离本行故事来,倘如此,岂非锦上添花?”
周七猴子看了看他的那三个伙伴,见他们都是缄口无言,便说道:“看起来,还得我勉为其难了。”又对田财主说道,“老前辈,只恐晚生所言有负盛意啊!”
田财主笑道:“贤侄,请不要过谦,南方飞来的玄鸟(燕子),个个能飞擅鸣!”打了个手势道,“请吧!”
周七猴子没有再说什么,就讲了一个“三句话不离本行”的故事来:以前,有个拳头大字不识半筐的木匠,住在一个偏远的小村庄,这地方老少几辈都不识字,很想找个教书先生给孩子启蒙识字,可一时难以找到。后来,因见这个木匠多少也能识几个大字,就和他商量:答应常年所付的束脩超过他做木活的收入。木匠听了,便白天算了几回账,夜晚翻了几个身,觉得很是合算,于是就答应设馆教书当起了塾师。半年之后,这个木匠出身的塾师在集上偶然与一个多年不见的朋友相遇,在互道问候之后,那朋友因为知道了这木匠已是当了教书先生,便问道:“教书这营生,比当木匠如何呀?”木匠笑道:“所不同的是没有了板坯,有了仿纸(练习写大字所用之纸)。”朋友又问他:“一共教了多少学生?”木匠说:“有二三十段。”朋友问:“学生学业如何?”木匠叹了口气说道:“甭提了,个个都不上线!”朋友说:“既然如此,你就得好好地整理整理了。”木匠说:“是的,没规矩,就不能成方圆。”长出了一口气,说道,“这些拐节头是刨(BAO,四声)不能刨,砍不能砍!”朋友说道:“人是苦虫不打不成,你用戒尺训导他!”木匠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说道:“难啊,这些横竖不成材的弯曲货,很难理直啊。对了,那天,一个学生不上线,我打了他一拐尺。唉,他嘴撇得跟墨斗似的,哭着回家了。还没过一袋烟的工夫,那孩子的老本,也就是孩子他娘,头摇得跟钻帽似的,来和我论短长,唾沫就跟锯末似的,想拿我的错(木工用具),我做得奔丝路,岂能惧(锯)她?”他朋友听了笑道:“你满口的木匠话,我看你也不是个教书的料!”木匠说:“我正要砍断它!”
听了周七猴子所讲的故事,在场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田财主称赞道:“高,真是高,高才高妙!”
事后,那田财主也是设宴招待他们,还又相赠盘缠路费。第二天一大早,周七猴子他们刚吃过早饭,那韩北风便来挽留,还是真心实意的挽留。周七猴子告诉他,都出来那么长时间了,家里怪隔影(邳方言,意挂牵、担心)的慌,两座山不能碰头,两个人还能见面,是缘分,就不会断!
一见挽留不成,韩北风就从怀里摸出来一个元宝锞,双手递给周七猴子道:“我怕铜钱沉,这才兑换了这个,还望恩人笑纳!”
尽管两个人跟打仗似的,周七猴子就是没有收下。没办法,那韩北风只得替恩人周七猴子背着包袱,送了一程又一程,最后,才含着泪与周七猴子告别,站在路口,一直望到几个人消失在地平线上,他这才恋恋不舍地旋踵回家了。
时光如流水,一而两,两而三。这天,他们来到了一个狗咬人屋檐下留门锅里冒烟的的庄子。这是一个南北走向的村庄,庄里有一条直通村外的大道,在路北旁围了一群人,看样子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听声音,仿佛是一个老妪在哭喊……
赵狗屁道:“这又出什么鼓鼓囊(邳方言,意奇怪的、反常的事)了,看看去!”他的脚在走着,嘴在叨咕着,“一路上,咱是有人送钱,有人管酒饭,还有人弄景给咱看!”,
其余的三个人没有吱声,都在不自觉地随着赵狗屁来到了那群人的跟前。庄不太大,自然看景的人也就不太多,所以不用排挤无须加塞,便能看见里面的光景:茅檐矮小,院中乱乱草,给人以狼藉的感觉。房门前坐着一个老头和一个老嬷嬷,无须打听,这是一对翁媪。老公母俩跟前站着一个赤身裸体的中年男人,看样子,至少也得有五十岁。只见那老翁是怒容满面,那老妪是涕泪涟涟……因为闹事者是个光屁股大男人,故而看景的也都是男人。看景人当中有圆场劝架的,有袖手旁观的,可那个男人就是不依不饶……
只看见他指着老翁喊道:“谁都知道,你是俺爹,你骂我是贼种,我问你,你怎么头天晚上没把门闩紧杠实而叫贼进去的?”他又上前一步,指着他的老母骂道,“你个老逼老养汉,我当初是光着腚从你那个大门楼里出来的,我今天,还要光着腚从你那大门楼里进去!”
听了这忤逆畜生的骂声,登时就有人怒斥他:“你胡吣些什么,就不怕雷打龙抓?”
高传仁听了,立时就要去揍他,却被站在身边的夏崇义给拽住了。尽管如此,他还是说道:“奸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忠臣孝子,人人得而敬之!”
那贼种好像是听见了,但他怕众怒难犯,只是转过脸看了看,没有敢说些什么,就立时迁怒于他的爷老子,是益发放肆,他又指着其父骂道:“你个老王八,你不是要去告我的吗?衙门八字开,我有钱,你能其奈我若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