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七猴子神秘兮兮地说道:“我这是神锅,不用烧火,连敲三下,锅自来热。要是不烧了,就再连敲两下,那热就退下去了。”还说道,“三下为阳,是火;两下为阴,是灭火。”
孙压光又看了看那神锅,问道:“道士,你这神锅能是真的吗?”
周七猴子说道:“要是假的,这都大半个月了,人能都来看吗?”
孙压光放眼看去,只见街上有许多人正埨埨杠杠(邳方言,意络绎不绝)地向这边走来……他怕来人中有比他还有钱的给买了去,便向周七猴子道:“道爷,你这神锅能卖给我吗?”
周七猴子看了看他,然后说道:“施主,贫道好不容易托人从武当真人那里弄来了这口神锅,省草又省事,怎么能舍得卖给你?”
孙压光说道:“你是个仙长,再弄一个保管比这个还好!”接着便央求道,“道爷,出家人以慈善为本,还是摪(邳方言,意转让)给我吧!”又催促道,“道爷,你快说个价吧!”
周七猴子说道:“啐(音,邳方言,意不管是、随)你给多少钱,也不能卖,这神锅可是无价之宝,我是靠它招人布道!”
孙压光笑道:“人说,老和尚见钱连经都卖了,你这个道爷难道就不食人间烟火?”他那满脸的横肉画上了一些僵硬的笑容,说道,“道爷,你卖了锅,得了钱做什么不行?省得在这里天天看着它,招什么人布什么道,还有,你还能拣可口的买着吃,这不就是更省柴省事了吗?”
周七猴子听了,便不说话了。
孙压光见他心动了,就又催道:“快说个价吧!”他还没等对方还言,就主动出了个价,一百两银子行不,货卖要家,那可是能置二十亩好地的价钱呀!”
周七猴子正要回话,站在孙压光身边那个穿戴阔气的年幼人喊道:“我出二百两,卖给我!”
孙压光一见那人下顶手(邳方言,意以比对方高的价格和他竞买),便赶紧加价:“我给二百五!”可能是觉得不好听,就忙改口道,“我出二百八,咱俩都发!”说完,他看着这位道士,意思是说,“这回该行了吧?”
谁知,那年幼人还要加价,孙压光急了,他发怒道:“怎么着?上粪茅厕还有先来后到呢,你真不通路,也不看我是谁!”他眼睁得比牛蛋还大。
那年幼人没有说话,孙压光担心他再和自己赌气加价,便赶忙从怀里掏出来二百八十两银票子交给了这位道长,还关照道:“这是邳州城里‘德泰恒’钱庄的,保管不错!”
周七猴子接了银票看了看,脸上露出了捏巴求干(邳方言,意勉强,不太情愿)的样子,说道:“唉,卖了,就怕师兄打我呢!”又向孙压光说道,“这神锅,你还要试试不?”
孙压光恍然道:“对对对,你不说,我还真的忘了呢,到底还是你老实!”他看着道士笑道,“要不,咱就试试,省得咱日后有话说。”他又看了看那些看景的人说道,“也好给这些人开开眼界!”
于是周七猴子就舀了小半瓢水倒进了锅里,接着便用锅铲子把锅连敲了三下,说来也怪,那锅里的水先是冒热气,没要半袋烟时候,就翻滚开了……还没等周七猴子再敲停火,那孙压光就要去揭锅,周七猴子忙劝阻道:“不行,锅太热会突(邳方言,意烧、烫)着你的,还是赶一圈儿集回来,它就凉了!”说着,就从怀里掏出来那张银票,递给孙压光道,“这个你先带着,回头来取锅时再给我,省得你我心里都不踏实。”
孙压光说道:“我还以为你不卖了呢!”接过了银票又揣在了怀里,转身就要走……
周七猴子叮嘱道:“时候可不能甚长,长了,旁人可就要下顶手了!”
孙压光满脸陪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说着,就转脸走了,还没走了几步,就又回头按那口锅看了几眼。
一看孙压光走了,看景的人也都陆陆续续地散了,走了。此时,周七猴子就找了块破凄犁(音,邳方言,意破布乱絮),把那口锅从锅框上揭了下来,把锅框下面的灶膛找土给填上了,在拍平了之后,还浇上了水,要是有人问为何锅框潮湿的,周七猴子会说,那是神锅把地烤热,怕人走上去突了脚,才用水给浇的。
才把锅框拾掇好,那孙压光还真地回来了,他一见那口神锅还在那里放着,就笑道:“道爷,你还真说话算话!”
周七猴子指着心口窝笑道:“人生在世诚信为本嘛!”
孙压光点头道:“是是,俺也是这样的。”
周七猴子心里骂道:“你狗屁,你还不是财迷心窍,利令智昏!”
接着他俩又进行了重新的交割,是钱货两清。孙压光怕那头大叫驴不能驼那口神锅,也就是怕掉下来摔破了,就雇了个人将那口神锅顶在头上,那人在前面走,他骑着驴在后面慢慢地跟着,看着……
要问周七猴子弄来的这口锅为何如此神奇?他不会玩“二混眼子(邳方言,巫术)”更不会“持法(邳方言,意空中取物)”,可他却是做得神乎其神,妙乎其妙!其实要是说白了,这神锅就是一个小小的暗箱操作,手段是极为平常:那神锅是紧贴着租来门面支的,墙内开有一个灶门,灶膛里烧的是木炭,木炭上面盖有一块铁板。在墙里烧灶的是周七猴子媳妇王桂馨。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女子也是个好管闲事嫉恶如仇的人。当屋外的周七猴子连敲三下锅时,那墙内的王桂馨就把灶膛内那块铁板拉出来,那木炭的火苗就燎着锅脐了,这墙外的人自然就能看到那锅能炒菜会做饭了。如果屋墙外敲了两下锅时,王桂馨就把那块铁板盖上了木炭火,锅就慢慢不热了,就这么简单!至于周七猴子为何借锅热把孙压光给支走,那是怕人多眼杂看出破绽来,要是有人不怕热,把锅揭起来,那岂不是露了马脚而前功尽弃?俗话说“做事不妙不如上吊”,就是这个道理。还有要出高价和孙压光竞争的那个年幼人,不用细想,那是周七猴子的老搭档赵狗屁!这表兄弟俩,演出了个双簧戏。一个拉,一个推,这就促成了那孙压光乖乖就范,猴子不上竿,就多敲几遍锣,不怕你狡猾!
在跟房主结了账之后,周七猴子、王桂馨和赵狗屁就陆陆续续地走了。周七猴子自然是叫赵狗屁暗地里付给了那个卖锅的沈小全一百两银子,那可是他开两个铁货店的本钱!
沈小全接了银子后,急切地问赵狗屁:“那恩人是谁?他住在那里?”
赵狗屁告诉他:“那个人说,不要报答,施恩图报。非君子也!”
那剩下的银两,周七猴子就叫赵狗屁存到邳州城里一个钱庄里,以备不时之需。
再看那个孙压光,美滋滋地回到家里,告诉家里人他用低价钱买了个无价之宝!接着,就叫那个送锅的人把锅从头顶上放了下来。
孙压光老婆撇了撇嘴说道:“什么无价之宝,甭是叫人给纂(邳方言,意设局蒙骗)了吧?”
孙压光瞪了他一眼,说道:“你知道个什么,这口神锅是根本不要烧柴禾,能炒菜,能做饭!”又对在场人说道,“只要是敲它三下,就来火,不用了就敲它两下,就慢慢凉了。”得意地说道,“这可是个奇珍异宝,要是把它进贡给皇上,一定能得个一官半职的呢!”他眯起了眼陶醉起来,“到那时,咱就有财有势,我放一个屁谁敢不说是香嗒?”
他儿媳妇听了就撒娇似地对他抗议道:“爹,你听你说的什么呀?”
孙压光恍然道:“该死,我是想说‘我只要一跺脚,那方圆几十里还不得乱颤’的呢,真该死!”
他老婆也许是为了打破僵局,就说道:“快别胡吣了,是好是歹,你就试试吧!”
孙压光嘿嘿地笑了几声,就找来了一把铁勺,笑眯眯地照锅边敲了三下。在场的人都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珠子,在看着锅里早先所添的那瓢水的变化……约莫过了一袋旱烟的工夫,那锅里还是秋池无痕,死水一般!见此光景,孙压光简直是不相信自己的那双狗眼了,他擦了擦眼,摸了摸脑勺,喃喃地说道:“不能吧,不能吧!”他又举起铁勺用力敲了那口锅几下,可过了老大段时间,那口神锅依然是平静依旧,面貌未改!
到这时,孙压光心里发急了,脸上挂不住了,骂道:“该死的东西,怎么一到我手里就不灵了!”他举起那把大铁勺狠命地对着神锅打去!当他打到第三下时,那口锅就慷慨地献出了一个小窟窿,小窟窿四周有几道细纹向四处辐射……
到这会儿,他那个三角眼黄脸皮老婆可就不乐意了,她张口就骂:“瞎了眼的死狗,你也能得到便宜?要是强取硬夺,你还差不多!”
孙压光是惧内之徒,一见老婆狮吼,立时就晕头转向不分南北了。他望着那女人,希图讨个主意来。不料,那母夜叉不但没拿出来什么锦囊妙计来,反而厉声喝问他是花了多少钱?还是一连问了三遍……
孙压光在嗫嚅了好几回之后,才低声说道:“两吊五。”
他老婆拍了几下巴掌道:“两吊五,我看你是二百五!”转换了语气喊道,“你可是按什么鸟神锅买的,两吊五你买哪个瞎爹的,唵——”
此时此刻,倒是他儿子有见识,他说道:“爹,这神锅是不是有什么咒语吧,那个道士教给你了吗?”
孙压光大悟似地说道:“着啊,我怎么没在意也没问呢?”
他老婆不屑道:“还信那个鬼画符,快到集上找你那个杂毛老道爹去,退货要钱!”
站在一旁的儿媳妇开话了:“娘,不是那个事!”
黄脸婆看了看儿媳妇,不乐意地问道:“怎么啦?”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