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事不可乖张，聪明不可尽显，否则就会背上“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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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此时此刻，那个假女人真男人害怕拶子桚他，夹棍夹他，只得如实招供：他从十八岁到案发今日，已近十年，前前后后在归德府、开封府、彰德府共奸污良家女子一百七十八人，大都为黄花闺女，也不知这些女子受孕无有。

讲到这里，周知县叫他再思再想。随后，他又招认在镇县前后共奸淫了三家女子。在一番沉默之后，周知县就叫他在口供上画了押，接着就给他换上囚衣囚裤，命人将他押到男牢里严加看管，以防自尽。又对宋确子训诫道：“尔虽对破假雌有功，然出于淫心，已败道德当责二十大板，以戒下次！”

宋确子想好事没成，倒吃了二十大板，他在其兄宋博子的搀扶下一瘸一倒地出了公堂，上了大街，向家里走去……人嘴快如风，还没到三天，此花案就传遍了整个镇县县城。这就产生了连锁效应：一些少男丈夫、一些老父亲便回到家里盘问媳妇或是闺女，唯恐与那假女人有牵连，而坏了名声。更有的那几户曾收留赵花蕊的人家，要么是责骂女儿，要么是狠打媳妇……周七猴子知道了，就照着赵花蕊供状中所说的地址人家，命衙役“按图索骥”地上门晓谕他们：“都非女子本心，既已受污，若紧逼强究恐致死人命，故宜忍气吞声，屎不扬不臭，切不可大肆张扬！”那几家人听了，觉得甚为有理，才都偃旗息鼓，而对受害之女子改作好言相慰了。

在遵照上司批文凌迟了赵花蕊之后，周知县又清理了他身边一个不大不小的蛀虫：原来那赵狗屁不只是周七猴子的师爷，还兼任着他的账房先生，也就是如今的出纳会计，掌管着狱中所关押犯人的伙食账目。这天在吃晚饭时，赵狗屁告诉他的表哥：“明天就到本月的月底了，我大约略看了看本月的开支，觉得比上月多开支了三成。”

周七猴子想了想说道：“犯人只减少，没增加，不可能吧？我是没感觉出来。”

赵狗屁放下了筷子说道：“这可都是凭你的签署，才入的张，你可能是没细看，才有如此的感觉。”说着，就站了起来要去找账本单据。

表嫂王桂馨笑着说道：“看把你给急的，狗肚子里盛不了四两香油！吃罢饭，天就塌啦？快坐下吃饭！”

赵狗屁听了表嫂的话，这才又坐下用饭，周七猴子怕他再犯火脾气，就没有再说些什么。尽管如此，赵狗屁还是狼吞虎咽地扒饱了饭，提前来到了自己的书房，找到了这个月的流水账簿和那些单据，来到用膳房交到了就要离座的周七猴子。周七猴子点了点头，便把赵狗屁带到了他的书房里。在接过了账簿和单据后，先是看了看流水账，随之便逐一核对了那些单据，认为账目和单据数字是完全相符。可他不甘心，就自己看账目，叫赵狗屁打算盘。这样累计了一番，随后，又按单据上的数字，自己报数，由赵狗屁在算盘上合计，如此操作是一连三遍，结果都是没有错讹。

见此光景，赵狗屁嘴里可就有话了：“表哥，这次次都对，盘盘无错，我的珠算小九九还行吧？”

周七猴子没有理他，还是在翻账簿，对单据……忽然，他拍了一下脑门，似有所恍然有所大悟，他合上了账簿，将其丢在一旁，接着就一张一张地审视着单据，把自己认为有疑点的都放在了一边。赵狗屁站在一边干纳闷，不知道他表哥此举为何举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单据终于看完了，周七猴子便把那些认为有毛病的单据沓在一起，理齐整了，就用纸捻子（用桑皮纸条拧打成的粗纸线，又叫纸经子，用以捆扎物事）给扎捆成两小卷，放进了抽屉里。

第二天清晨，这位周知县在点过卯之后，便喝令：“张千李万，将董杨拿下！”

兵听将令，那张千李万二人应声而起，把那个就要走离大堂的董杨一脚踹到，大力气的张千李万把他抬了起来，一下子将他扔到了大堂上，厉声喝道：“跪下！”

那貌似忠厚内藏奸诈董杨跪在大堂上，他觉得是天上掉下来一个二饼，不知道那头逢集，惊疑之中，不由得看了看坐在书案上的周老爷，意思是：“老爷，小人咋啦？”在两旁的“把头低下”的吼声里，他只好又把头低下了。

周知县这时倒还没有生气，只是语气平淡地问道：“董杨，你可知罪？”

董杨语音委屈地答道：“回老爷，小人一项奉公守法，小心服侍老爷，不知罪犯何条？请老爷明示！”说罢，便向上磕了个头。

再看这位镇县的周知县，他是依然没发雷霆之怒，还是平淡地说道：“董杨，老爷我对你如何？”

董杨听了，连想都没想，就立即答道：“回老爷，老爷对小人是恩比天高，义比海深，不啻于父母！”

周知县还是不动火，又说道：“董杨，还是你招认罪行吧，迟则晚矣！”

尽管两旁衙役喊的堂威不止，跪在堂下的董杨就是不肯交代罪行，并且还矢口否认有罪。

周知县原本想挽救他，一见他如此冥顽不化，就抓起公案上那些事先带来的两小卷单据扔了下去，厉声喝道：“董杨，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自己看去！”

董杨向前爬了三步，拾起了那些单据，仅仅是看了一眼，脸上顿时大汗直流，身子瑟瑟发抖，他颤着细小话语：“老爷，老爷，小人该死，小人知罪。”

为了叫董杨心服口服，并以此震慑堂上的公人（衙役之类人员），周知县便叫董杨自报罪行。到这阵儿，董杨也就顾不上里子面子了，就当堂之上交代了罪行：周老爷看他是文面老实，就叫他给衙内服刑的罪犯采买伙食。一上来的那两个月，还算是规规矩矩，两个月之后，他就不本分了。因为看见老爷在批复购物单据时，不签字，仅是用笔杆子后端沾了墨汁印了个圈，随后就签署了日期，接着他就到师爷那里报销入账了。日子长了，便认为是有隙可乘有空可钻了。于是他就先模仿周老爷签署日期的笔迹，后是找来了与单据上那圈儿同等粗细的毛笔杆，用它沾墨印圈，如此居然能混过了管账的赵师爷。当月下来，就从中挖了三吊钱也就是三贯钱三千文钱了，相当于他每月官饷的三分之一。他很是得意，便以为是无人可知天衣无缝了。

听罢了董杨的供词，堂上的人对董杨卑劣行径，都是嗤之以鼻，先是斥他是无耻小人，后是佩服老爷的神算！

等大堂上哄哄了一阵子之后，知县周嘉衸也就是周七猴子周县太爷，他站了起来，先是叫大家随他去看悬在大堂墙上的那块匾。他郑重地问道：“尔等定然知道这匾上方的‘公正廉明’之意，可不知道这四个字下面之怪物是何名称吧？”转过脸，看见众人没有应答的，他便说道：“这个怪物名叫贪（本字为左边为反犬旁右边是个‘贪’字），它的胃口很大，大张着嘴，连太阳都要吃！这是在告诫官吏不要心太贪，贪心不足蛇吞象，那贪真要是把太阳吃了，上苍能饶恕它吗？”他看众人没有言语，就接着说了下去，“这贪也是龙，龙生九种，种种各异。和贪一样生性贪婪的，还有一种龙，叫做饕餮，它贪而好财，故而一般大户人家都以它做大门的门鼻子，期冀用它来守财敛财。龙中还有一种叫作赑屃，它吃亏负重，力气很大，所以人就用它来驮碑！”周知县放眼看了看堂下之人，随后又说道，“我讲了这些，一是向尔等传授知识，二是告诫尔等是做人要本分，切莫造次生事！”

周知县在讲了这些之后，又回到公案坐下。此刻堂上堂下是鸦雀无声，接着，他就捉笔在手，对董杨作判：“差役董杨，外表忠善，内藏奸诈，贪占公款，巧用机关。一日一百，十月三万。十年下来，定是巨贪。绳锯木断，滴水石穿。此行此罪，本应重判。念其自悔，法外开恩，仅责四十大板，永不录用，追回赃款！”

退堂回到了后衙，在吃饭时，赵狗屁又笑巴甜甜（邳方言，意面带笑容）地向周七猴子请教：“表哥，你是如何得知那董杨在单据上做了手脚的？”

周七猴子只是笑着看了他一眼，没有立时回答。赵狗屁又笑着问了一遍，周七猴子还是缄口不言。

夫人王桂馨因为看不下去，就为赵狗屁抱不平了，她说道：“不就是那几下子吗？你给表弟说了，他还能夺了你的饭碗？真是的！”

听了王桂馨的嗔怪，周七猴子这才说道：“人说，‘话不传六耳’。昨晚上我只给你一人说，这是两耳，你却不能守口若瓶了，好……”

站在一旁侍候他们的丫鬟犀灵抢着接了主人的话头：“老爷，恕奴婢不守规矩，我能说句话不？”

周七猴子怕王桂馨斥犀灵不守规矩，就连忙用眼神制止了她，他看着这个小丫鬟说道：“哦，你说说看！”

犀灵先是看了看在座的人，然后便大大方方地说道：“老爷、太太。”她看着赵狗屁说道，“表老爷，以奴婢所见，老爷所用的笔杆一定是内藏玄机。”她看着周七猴子问道，“老爷，奴婢说的可对？”

还没容周七猴子回答，赵狗屁却接上了话茬，他狐疑道：“我只看到那笔迹一样，黑圈相同，还能有何差异？”

周七猴子笑道：“看起来，你这辈子只能当个师爷或是账房先生了，还不太称职。你跟我那么些天，是一点进展也没有！”

王桂馨见自己的夫君还是没有进入正题，便催道：“你别绕弯子了好不？再不说，我可要和盘托出了！”

周七猴子看了看老婆，笑道：“真是内奸难抓，家贼难防！行，我说，我说！”于是他就告诉赵狗屁，“我在那根笔杆的头稍，安了一根绣花针是仅露出一点针尖，平常人是看不见。在印圈时，那针尖就把那单据刺了个极为细小的孔，如不细看，是很难发现，这样，那些印圈里没有针孔的，就是假的了”

周七猴子讲到这里，他很从容。赵狗屁听到这里，很是恍然，他一拍桌面道：“我说呢，怪不得那董杨是心服口服而老实招供！”他看着王桂馨说道，“表嫂，他这个，我也会！”

周七猴子不屑道：“此法不只是你会，就是三岁小儿也会，可就不知道如何用，什么时候用，你若是再用，那就如同诸葛孔明的空城计一样，他若重用，或是别人再用，那就不灵了！”他看着赵狗屁说道，“表弟，你说对不？”

赵狗屁听了，为之深深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