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安平公主和骠骑将军的亲事很快便在朝中传遍了,圣上和太后的意思都是尽快挑个良辰吉日,风风光光办一门亲事。
于是日子一定下来,元亲王和王妃也早早地忙碌起来,他们就这一个爱女,自然是恨不得将世上所有稀罕好物都搜罗起来,作为慕容怀月的嫁妆一同带去将军府。
殷淮安在府中也甚为焦心,左瞧右瞧,总觉得府中处处不顺他意。
“宣刈,在后院拾掇出一个好地界,做两个秋千。”
“宣刈,让人把前院多种些花卉。”
“宣刈,我怎么瞧着这小池有些单薄?让人再修整修整。”
……
宣刈头大,一日日忙下来,越来越不懂怎么之前司空见惯的景致如今主子却看不过眼了。
“云落,这茶凉了。”
一旁候着的云落赶紧又换了一杯热茶,顺便把殷淮安手边一动未动的糕点扯下去,换了一碟切好的鲜果。
心中叹气,这几日基本都是如此,主子要了茶点却几乎不动,然后等茶凉了再换杯热的,复又如此。
殷淮安拧眉看着聘礼清单,心里盘算着还得再添些什么。
楼汛静步进来,递上一个锦匣,轻声回禀道:“将军,东西带回来了。”
“嗯,下去歇着吧。”殷淮安打开锦匣,取出里头的东西,搁在盏灯下细细观赏。
云落在一旁瞧着,忍不住说道:“将军,这就是您让楼汛去汝州寻的玉牡丹吗?当真是好看。”
殷淮安半眯着眼,敛去眼底深处的情绪,道:“还算不错。”他将东西收好,递给云落,“明日把这玉牡丹送去王府,你亲手交给怀月。”
云落小心捧了锦匣应下,心中感叹将军一片痴情。
似乎知晓这门亲事的人都在开心,只是那王府内院深处一间雅致的闺房内有一女子却在无人时暗自伤神。
她是这门亲事的新娘子,却丝毫感受不到半点要成亲的愉悦。
榻上搁着几件婚服,她一一试过了,很漂亮、很适合她,婚服上绣的牡丹也栩栩如生,极尽华贵。
正出神着,侍女捧着茶点进来,道:“小姐,用些茶点吧。”
“弄玉,荷花池的乌龟喂了吗?”
“奴婢已经喂过了。”
慕容怀月颔首,呷了口茶,便不再吭声。
视线瞥到那些婚服,她有些不舒服,挥了挥手,道:“把婚服拿下去吧。”
“小姐不再试了吗?”
“没什么好试的,都一个样。”
慕容怀月有些乏累,倚在贵妃榻上阖眼假寐。
前世她不止一次梦见过自己凤冠霞帔、一脸喜悦地嫁给殷淮安,如今真有了这门亲事,她却只想问问老天,为什么要愚弄她。
成亲的日子转瞬即至,明日,她便要嫁给殷淮安,又回到那个令她无法安心的将军府。
入夜后,王妃来和她说说话,只说了几句,母女二人都落下了眼泪。
“月儿,母亲一直觉得月儿长大了,不像以前那般任性了,只是——”王妃抚着爱女的脸颊,含泪笑道,“不知为何,母亲总觉得你这两年不是很开心,像是有心事一般——月儿,若是没这回事儿,你就当母亲舍不得你所以在说胡话;若是真像母亲所说,那你一定要告诉母亲到底怎么了,好么?”
慕容怀月一愣,她从未想过母亲能跟她说这些。
心中委屈翻涌,她真的好想将所有的一切全部告诉眼前这个从小爱她、疼她的母亲,可她知道她不能。
硬生生压下这股宣泄的冲动,她笑了笑,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没有,母亲是在胡思乱想了。”
王妃摸摸爱女的头,笑道:“是吗?母亲也是这么觉着的。”
慕容怀月窝在母亲的怀里,哽咽道:“月儿自小有父亲母亲护着,怎会不开心呢。”
眼泪无声落下,她知道,现在是该她去保护父亲母亲的时候了。
王妃拍着爱女的后背,轻声道:“母亲别无他求,只希望我的女儿不要受苦,一辈子开心快乐,这就够了。”
慕容怀月再也忍不住,闷在这个让她感到温暖的怀抱中尽情痛哭。
母女说了好一阵子的贴心话,直到总管来提醒,王妃才离去。
慕容怀月独自站在房中,环视着房中的一切,几个时辰后,这一世的她,又要离开王府了。
良辰吉日已到,从王府到将军府一路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京内人人都说,公主嫁将军,佳偶自天成。
贴着喜字、燃着喜烛的汀雨殿内一派暖意,慕容怀月在榻上静坐着,外头的欢笑声远远传来,她却十分麻木。
忽地想起一事,她缓慢从袖中掏出一个小葫芦,旋开盖子,倒出来一颗褐色的药丸。
她掀起盖头,径自倒了杯茶,将药丸服下,再把小葫芦藏在妆奁中,复又坐回榻上。
喜烛只燃了小半,殷淮安便裹着一身酒气回房,慕容怀月本以为宴席要很晚才散去,没想到他却回来的这样早,一时有些措手不及。
藏在宽袖下的双手紧紧绞在一起,她安静等着,繁琐的仪式后,房中只剩他二人。
盖头已经被取下,慕容怀月不敢抬头,只低垂着脑袋,一双桃花眼紧紧闭着。
殷淮安凤眸微红,一时恍惚,他将女子抱在怀中,蹭着怀里人的脖颈,喃喃道:“月儿,我好想你。”
慕容怀月有些想哭,她不知道他在叫谁,也不敢轻易回答,只安静地瑟缩在他怀中,兀自悲哀。
春宵一刻值千金,温香软玉不多得。
衣衫散落一地,层层床帏遮不住床榻上一双人影交叠。暧昧声充斥在密闭的空间内,更添了几分情趣。
慕容怀月头晕不已,攀着身上男子的臂膀努力喘息着,殷淮安低头亲了亲她泛红的眼角,蛊惑道:“月儿,唤我的名字。”
慕容怀月意识昏沉,耳边有人说话她下意识照做,殷淮安看在眼里,心痒得厉害。
室内春色更盛,烛火映在床帏上晃得令人眼花,直到月隐星稀,汀雨殿才彻底安歇下来。
翌日日上三竿,云落带着不少侍女安静候在外间,一个时辰前醒来的殷淮安处理完要务从书房回来,见此,轻声问道:“夫人还没醒么?”
云落压低声音回道:“将军,夫人还睡着呢。”
殷淮安颔首,挥手屏退所有人,只留下云落在旁伺候。他踱步到寝殿,撩开一侧床帐挂起,坐在床边痴迷地看着榻上的人。
慕容怀月一头如墨的青丝散在枕边,肌肤胜雪,眼睫偶尔颤一下;她依旧睡得沉,呼吸绵长,眉头舒展,很是安然。
殷淮安俯身亲了亲她,将她一只手轻轻攥在掌心。
就这么看了许久,云落到他身边附耳回话:“将军,楼汛在外候着。”
殷淮安颔首,看了眼慕容怀月,又替她掖好被子,便悄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