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理应不喜这种软体才是。
对视久了,慕臣风甚至还觉得亲切。
脑海里浮现一个画面:
一个少年跪在浮生阶上,抓住澜泓的长衫,稚嫩的脸庞上淌满了泪水,那双乌黑的眸子,就像掉进古井的黑曜石一般。
“师尊不要徒儿了,师尊为何不要徒儿……”
少年苦苦哀求,不愿离去。
他的身后是无尽的台阶。
浮生阶。
过完浮生阶,从今往后,他们再无瓜葛。
他是一步都不愿踏。
澜泓居高临下,清冷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蓝瞳更是波澜不惊,“你本就是临武的,我私下收你,已犯仙门规定。”
“师尊……”
少年紧抓衣衫不放,仰着头望着那个高高在上的人。
他自知无力回天,只能一声声地唤着他以后再也不能喊的称谓。
少年从哽咽到嚎啕大哭。
最后泣不成声。
弱小的身躯,剧烈颤抖。
澜泓终究还是心软了,他俯下身,轻抚少年被泪水打湿的面庞,“为师把蚨灵赠你,从今往后,你我便不再是师徒。”
“徒儿不想要蚨灵……徒儿只想要师尊……徒儿,不想离开澜泓殿……”
少年声声哀求。
泪如雨下。
“蚨灵同为师一并长大,为师已养万年,倘若你也养足万年,为师便允你再入澜泓殿殿门。”
“万年……”
何其漫长。
这显然只是一个借口。
是澜泓让少年离开的托词。
可少年真的在养足万年之后,马不停蹄地找上了他。
慕臣风终于知道,顷玙为何把蛇丢给他。
少年便是顷玙。
灵蛇便是澜泓当年赠给顷玙的蚨灵。
“原来如此……”
慕臣风这才明白顷玙的用意。
顷玙把蛇丢他身上,不是戏弄,他是想借蚨灵,唤起澜泓的记忆。
想被他慕臣风认可。
澜泓肯定是溺爱顷玙的,不然不会把他养了两万年,一同长大的蚨灵都赠给顷玙。
可即便如此溺爱,依旧抹去与之相关的所有记忆。
如今还需要借助蚨灵才能依稀想起片刻。
他慕臣风这个新灵魂,又怎么可能变回那个澜泓,接纳这个早已断了关系的徒弟。
澜泓让顷玙踏浮生阶便足以说明,他是真要断关系。
逐出师门多的是法子,就像闻曳白,泫重门甚至可以跳过澜泓殿将闻曳白去除仙界名号。
澜泓却偏偏要顷玙踏满万步浮生阶,便是要他断了念想。
一步一断。
万步皆断。
浮生不再相见。
蚨灵的万年之约,也不过是个安抚,让一时无法接受的顷玙得以慰藉,殊不知他依旧记得,且执意归来。
“我已不是你当年的师尊。”
慕臣风对着空气说话。
四下无人,他知他在附近。
慕臣风的声音,就像风一样,灌进顷玙耳中。
他何尝不知灵魂早已换了,可他若能放下,何苦纠缠。
他那困了万年的情愫和不甘,又要何处安置。
“那为何闻曳白可以,我就不可以?”
顷玙终究还是没有忍住,直面了慕臣风,那双乌黑的眸子,闪着微光。
“闻曳白……是我后面认识的。”
“这个理由,你不觉得很牵强吗?”
“……”
慕臣风沉默。
是啊,短短两个月,倘若不是建立在澜泓的基础上,他慕臣风怎么可能跟闻曳白建立联系。
更不可能产生感情。
冥冥之中,他已是澜泓。
他早已不是人类世界那个纯粹的灵魂。
闻曳白的两个月,是闻曳白和澜泓十九年的延续;
到了他顷玙这里,偏就不能沾染片刻,甚至连姓名,他都要重新跟他说一遍。
他沉淀的万年,要如何罢休。
倘若澜泓当年没有那么决绝,慕臣风也没有这般抵触他,他或许就不会这么固执又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