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格震撼的望着林满杏的眼泪,大脑一片空白。 他还在为刚才那个一招制敌的潇洒动作所折服,转眼就看见她无助垂泪的模样。心底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但不得不承认的是,金凤凰哭起来也很好看,眼泪跟金豆豆似的,惹人疼惜。 会议室里回荡着少女低低的啜泣声,让人心头发紧。 薛佳最先按耐不住,她不悦地嚷嚷道:“你有什么好哭的,被打出鼻血的可是我好不好?” 薛父一呆,忙收起不自觉流露出的同情之色。 何家苗生怕杏子吃亏,忙挺直了腰板义正言辞的说道:“明明是你口出恶言在前!陈老师,我当时和杏子一起打扫卫生在,可认真了!这俩女生突然跑过来调戏我们,这才吵起来的。” 陈老师一惊:“调戏?”他目光上下打量着白白净净的何家苗,感觉十分荒诞。 薛佳和齐悦涨红了脸,怒道:“你、你——” “不是调戏,”玲珑用手绢擦了擦泪。一通发泄之后,她的情绪平缓了很多,“是挑衅。” 何家苗憨笑着抓了抓脑袋,薛佳翻了个白眼,齐悦拉了拉她的袖子。 玲珑深吸一口气,微微垂下眼帘,神色平静的说道:“我今天动手的理由有三点。第一,薛佳骂人在先,我没回嘴;第二,薛佳动手在先,我只是正当防卫;第三,毛|主|席说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我就是按照他老人家的话,去这么做的。” 这个回答显然出人意料,会议室里的空气忽然安静。 好半晌,陈老师才推了一下眼镜,磕磕巴巴的说道:“啊,是这样吗。校长,您看……” 李校长看了卓主任一眼,并未答话。 薛父黑着一张糙脸,就很不高兴了,瓮声瓮气的说:“什么意思,我女儿就活该被打的流鼻血?小孩子吵两句嘴不是很正常?动手打打闹闹我也没话说,但今天见了血,就别想那么轻易的翻篇!” 这话里的威胁意味十足,卓兴业置若罔闻,他摸了摸杏子黑亮顺滑的齐耳短发,心里暗想,得亏这丫头上学前把长发剪了,不然跟人打架,被揪辫子就很被动了。 “你跟爸爸说说,这个女同学骂你什么了,发这么大脾气?” 薛佳动了动唇,神色讪讪,她心虚的望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她,”玲珑咬了咬下唇,神色有些难堪:“她说我是野种,有娘生没爹教。” “什么!”李校长第一个不干了,他目光严厉的扫过低头捏着衣角的薛佳,顿了顿,又转向薛父,批评道:“父母言传身教,子女有样学样。薛佳小小年纪,竟会如此恶语伤人,身为父亲你有很大的责任!” 薛父哑然,他拧死了眉头看了一眼瑟缩不语的女儿,好半晌才嘀咕道:“好吧,我姑娘说话粗鲁随她老子,这点我认!但是当爹的姓卓,女儿姓林,这一听就知道不是亲生的。” “是不是亲生的和你有什么关系?”卓兴业凉飕飕的瞟了薛父一眼,语气淡淡的说道:“姓什么我都会把她教成卓家最好的姑娘,德智体全面发展。而不是养成一个仗势欺人、喜欢欺负同学、做事以大欺小、说话还不堪入耳的女孩。” “你!”薛父恶狠狠的瞪了卓兴业一眼,噎了半天也想不出更有力的反驳话语,只能把气撒在女儿头上,他一巴掌拍在薛佳背上,怒吼道:“你个兔崽子上学第一天就给老子在外头丢人现眼,回去看你妈不揍死你!被打了也是活该!” 薛佳瑟缩着双肩,羞愤地直掉眼泪,哪里还有片刻之前嚣张的模样。 “至于薛佳流鼻血的事情,我想解释一下。”玲珑温声软语的说道:“她先推搡我,这个是有目共睹的事情。我背后就是课桌,如果我真的想伤害她,只需要避让开来,然后绊她一脚,课桌和方凳总共八个角,都很尖,如果碰着眼睛,那就不是流血这么简单的事情了,有可能会瞎的哦。” 话一说完,崔格瞥见薛佳明显一颤,条件反射似地摸了摸自己的眼角,露出了心有余悸的表情。 薛父脸上的怒气也是一滞,他狐疑的看了林满杏一眼,自顾自的想了半天,不吭气了。 卓兴业忍不住眯起眼角,压下唇角的笑意。这理由一和理由二都已经将对方说服,理由三就更不需要拿出来讲了,毛|主|席就是大家的天,他的话无人敢质疑。 更令他这个当爹的惊喜的是——杏子这小丫头在外人面前也能如此思路清晰、伶牙俐齿、不卑不亢,比那些只会窝里横的小孩真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有她守护在鹤元身边,实乃幸事。 李校长见当事人双方都冷静下来了,这才站出来当和事佬:“开学第一天就发生这种事,是大家都不愿意看见的。将来还有五年校园生活,我这个当校长的,自然是希望大家都能够友爱互助。” “孩子们小,不懂事,当大人的应该明白事理。”李校长指尖点了点会议桌,提议道:“不如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卓兴业微微颔首,浅笑道:“李校长一向公私分明、光明磊落,您如何安排我都没有异议,悉听尊便。” 薛父虽然仍有怨气,但也是个见好就收的。今天的情况很明显,是自家姑娘有错在先,技不如人处处受制,怨不得别人,无论是动口动手,都没占到便宜,只能认栽。 “行,校长你说说看,如果要求不过分,我们愿意和解。” “爸爸!”薛佳眼角还挂着泪珠,她不情不愿的看了林满杏一眼,明显仍不甘心。 “闭嘴吧你,丢人现眼的玩意儿。”薛父不耐烦的打断了她,一双牛眼眨也不眨地瞪着李校长。 李校长清了清嗓子:“下周一升旗仪式上,薛佳提前写好致歉信,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给林满杏道歉,态度要端正,语气要诚恳。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薛父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李校长眼刀一飞,冷冷的道:“如果此事处理不当,很有可能会演变成恶性事件,在学校中造成不良影响。到时候就只能请你们走人了。” 道歉还是退学,孰轻孰重在座的各位心里都很清楚。薛佳赶忙站起身,抢着说道:“我愿意道歉,我、我一定会认认真真的给林同学道歉的。” 双方达成一致,此事就这么定下。 回家路上,何家苗绘声绘色地把整件事讲给了同行的哥哥何家伟听。 玲珑边走边偷偷打量这个何家伟。 这个男人,在上辈子林满杏搅黄了卓鹤元和龙雯雯的婚事后,不顾亲朋好友的阻拦,以相当强势的态度迎娶了龙雯雯进门。 玲珑有点好奇,这辈子他没有林满杏的助攻,是否还会和卓鹤元抢人呢? “那么,下周一升旗仪式,就演变成薛佳的忏悔大会了。”何家伟舒展了眉头,说道:“李校长还说了别的吗?” 何家苗转头就看见杏子正边走边发呆,忍不住好笑的同时,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想什么呢?刚校长先把我们支走,又跟你们父女俩讲什么了?” 玲珑回过神来,歉然一笑:“正想刚才的事儿呢。也没说什么特别的,就和我爸聊了两句,然后建议我下周一升旗仪式上也说两句。” “哈?你也要发言?要说什么啊?难道是要你跟我们大伙儿分享一下,你是怎样与恶势力抗争到底并且强而有力的进行了正当防卫的吗?哈哈!” 说着说着,何家苗跟亲眼看见这一幕似的,捧腹大笑起来。 何家伟无语的看了一眼自家弟弟,想了想接话道:“是不是让你表个态,原谅薛佳?” 玲珑点了点头:“校长是建议我这样做,在薛佳读完道歉信后,我再上台表态,愿意接受她的原谅,并且将来的五年中我们都会是彼此的好同学。” “呵呵,那你会按照他吩咐的做吗?”何家伟面无表情的看了杏子一眼。 “会啊,我当然会原谅她,我又不吃亏。”玲珑弯眉一笑:“如果薛佳够聪明。比如说声泪俱下的读道歉信什么的,我想大家都会原谅她。” 何家伟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何家苗赶紧说:“我哥就是这性格,话特少!我妈成天发愁,要是能把我活泼的性格分他一半,就省心多啦!” 玲珑笑着点点头:“我知道。我倒觉得家伟这样的性格挺好,至少不会让我觉得啰嗦,哈哈。” 这话一说,何家苗就不干了,一路上不依不饶的缠着杏子,非说她也开始嫌弃自己唠叨了。 三个小伙伴一路说笑,很快就看见院门的轮廓。 “咦,杏子,那不是刚才帮我们作证薛佳先动手的那个男生吗?叫、叫崔什么来着?” “崔格,好像是。”玲珑也有些意外,那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正背着手站在大院门边上,一副等人的模样。 何家伟皱了皱眉,好像想起了些什么,他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何家苗拉了拉杏子的袖口,小声问道:“我们要不要打招呼啊?还是装作不认识?” 玲珑想了想:“还是装作没看见吧,我们专注聊天什么的……” 话还没说完,院门口的男生就向他们挥了挥手。 “金、林满杏!” 何家苗一脸警惕:“他是来找你的!你说他想干嘛啊?” “我不知道啊……”玲珑也很懵逼,小声嘀咕回去。 “你们走的好慢啊,我等的太阳都快落山了。”崔格露齿一笑,自以为幽默的伸手指了指西。 玲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嘴里麻溜的回道:“没办法啊,我们的腿就这么短,路又那么长。” 何家苗在一旁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何家伟伸手一拉弟弟斜跨的粗布书包:“走了,回家了。” “啊,可是……”何家苗很不情愿的嘟了嘟嘴,他看了看哥哥的冷脸,又望了望杏子。 “没事,你们先回家吧。我和崔格说完话也回去吃饭了。” 何家苗这才被他哥拽着,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距离拉得足够长了,何家伟这才松开手,路过家门却没进,而是从平房的另一头转了个弯,又绕回了前排,没走两步就到了杏子家。 何家苗嘿了一声,悄咪咪的向他哥比了个大拇指。 开门的是卓鹤元,何家苗往屋里张望,没瞧见卓奶奶的身影。 “奶奶她去菜地里还没回来。”卓鹤元声音软糯的答道。 改制以后,油田职工各家都分了一块菜地,自给自足,想吃啥就种点啥。唯一需要警惕的是被人偷菜。 “杏子呢?你们没一起回来?” 何家伟抿了抿唇,有些犹豫不决。何家苗才不管那么多,竹筒倒豆子般把之前的事儿说了一通,最后嘴巴说干了,还喝了半缸水,这才意犹未尽的用袖子擦了擦:“你姐被那个证人崔格吧还是叫啥的男生堵院门口了,我们来找卓奶奶搬救兵来着。” 何家伟点点头:“都是同学,应该没有坏心。我和家苗不适合再出面。” 卓鹤元淡定着张白净的小脸,老气横秋的说道:“那就我去呗,我去接杏子放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