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酉时,烈阳已是强弩之末,肆意地泼洒最后的炽热。
子张学馆门前,一排马车静静地等待着。
柳树的枝条轻轻探出墙外,随风摇曳。王贞仪牵着军马站在柳枝的阴影里,听着孩子们乱糟糟的读书声。将要散学,他们都没心思读了。
咣咣咣……锣声开道,衙役们紧接着用铜喇叭高声宣告:“……山精水怪,僧道术士,只要有祈雨之能,都能封为雨神,广建庙宇道观,永享香火祭祀……”
“凡我县的子民,要踊跃发掘,凡有举荐者,当今圣上必定会有赏赐,这是难得的机会,不容错过啊……”
识字的寥寥无几,县令崔志就用这个法子让老百姓也能懂。
“我们家老爷最近抱怨,说在往年这时候早就有了梅雨的迹象,可如今换上葛衣,坐在阴凉处,身边放着冰,扇子几乎摇烂,也还是浑身汗津津的,恨不能一天到晚泡在水盆里。”
“咱们高淳县要是有雨神坐镇,掌控风雨,那么将是如何畅快啊。”
“谁要是能找到能降雨的山精水怪,那不是要翻身做老爷了。我也想大夏天的,身边都是冰块。”
……
马车夫们兴趣盎然地你一句我一句。
王贞仪露出无可奈何的笑:之前看崔志敢于除掉李家,又肯与民同乐,就以为他是个开明的人,没想到也是个愚夫愚妇而已。
没多久,伴随着钟鼓楼报时声,孩子们鸟雀般欢呼着从学馆里跑了出来。
“二姐,你不用来接我,我自己会回去。”夏乐山虽嘴上抱怨,但还是乐呵呵地小跑过去。
王贞仪笑着将他揽到身旁,却没有离开的意思,直到私塾先生出来,上前拦住他,“刘塾师,请借一步说话。”
刘塾师见她英姿飒爽,又牵着膘肥体壮的军马,不由得心生敬意,忙不迭地说:“尽管问,老朽一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贞仪从鞍具里掏出一幅画,徐徐展开,“这位老书生应该是咱们本县的?我想打听一下他的住处。”
画的是前些天帮过自己的老书生。在客栈里没注意,但送来书的衙役见过。就根据那个衙役的描述画出的人像。
刘塾师年逾花甲,也是发须灰白,看上去和老书生年纪相仿。同一个县城,屁大点儿的地方,学馆本又少,甭说书生,就算是识字的,也都有来往。
刘塾师原本和蔼的样子,只瞅了一眼,脸色霎那间铁青,不由自主地从鼻孔里挤出了个“哼”字,如骄傲的孔雀般昂起头,“你和这个……呃,打听……呃,做什么?”
王贞仪看出了猫腻。
从这言行举止,再加上不肯说老书生是“人”或者其它的,足以见刘塾师万分仇恨老书生。
她对这些读书人再了解不过。倘若仅仅是私仇,那么这些读书人一定会装得很大度。
对那些人人喊打的人,他们才会站在道德高地当众展示出极度厌恶的态度。
“他对我有恩,我想报恩。”王贞仪还是爽快地说。
刘塾师轻蔑地白她一眼,拂袖而去。
夏小狗朝刘塾师的背影吐舌头。
随着夜幕的降临,街道上的灯笼逐渐点亮,将整个市集照得明晃晃。
小吃摊贩们忙碌地烹饪着各种美食。有的摊贩在烤着金黄酥脆的烧饼,有的在煮着香气扑鼻的汤面,还有的在炸着外酥里嫩的肉丸。
还有一些售卖各种手工艺品的摊子,有雕刻、编织、刺绣等。
杂技演员们在人群中展示着惊险刺激的技艺,引来观众的阵阵掌声和惊叹。
说书人则用他们那富有感染力的声音讲述着历史故事和民间传说,吸引着听众们的目光和耳朵。
戏曲表演者则在临时搭建的舞台上,身着华丽的戏服,演绎着一幕幕悲欢离合,让观众们沉浸在戏剧的世界中。
王贞仪领着夏大胆和夏小狗父子在夜市溜达。夏小狗来县城没几天,哪里见过这些,一会儿想吃糖葫芦,一会儿又想买唐僧师徒的木偶。
当然都是王贞仪付钱。
夏大胆轻轻地打了下儿子的脑袋,训斥道:“你这小狗崽子,贪嘴又贪玩,净花你二姐的钱。”
夏小狗急忙将嘴里的糖葫芦嚼碎,气恼地大嚷:“别再叫我小狗崽子了,二姐给我改了名,我现在叫夏乐山。”
夏大胆打趣道:“你是叫夏小狗,字乐山,还是叫夏乐山,字小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