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郑锦红把我带回餐厅时，那位金发高阶精灵和朱元礼正懒散地坐在桌旁。他们面前已经没有盘子，但仍在金色酒杯中啜饮。真金——不是涂料或箔纸。当我停在房间中央时，我的脑海中闪过我们那些不匹配的餐具。如此的财富——如此惊人的财富，而我们却一无所有。

半野兽，若雪这样称呼我。但与他相比，与这个地方相比，与他们优雅、轻松地握着酒杯的方式相比，与金发男子称呼我凡人的方式相比……对高阶精灵来说，我们都是半野兽。即使他们是那些可以披上皮毛和利爪的人。

桌上还有食物，各种香料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诱人至极。我饿得要命，头脑轻飘飘的。

金发高阶精灵的面具在下午的阳光最后一缕光芒中闪闪发光。“在你再问一次之前：这些食物对你来说是安全的。”他指了指桌子另一端的椅子，没有露出他的爪子。当我没有动时，他锋利地叹了口气。“那你想要什么？”

我没有说话。吃饭，逃跑，拯救我的家人……

朱元礼从桌子的另一头懒洋洋地说道，“我早就告诉过你，谷红安。”他瞥了一眼他的朋友。“你对女性的技能在最近几十年里明显生疏了。”

谷红安。他对朱元礼怒目而视，在座位上挪动了一下。朱元礼透露的另一个信息让我尽量不表现得太僵硬。几十年。

谷红安看起来并不比我大多少，但他的种族是不朽的。他可能已经几百岁了。几千岁。我嘴唇干裂，小心翼翼地观察他们那奇异的、戴着面具的脸——不似凡人，原始而高傲。像是不可动摇的神祇或野性的宫廷贵族。

“好吧，”朱元礼说，他那仅剩的红棕色眼睛紧盯着我，“你现在看起来没那么糟了。我想这是个安慰，毕竟你要和我们一起生活。虽然这件上衣不如裙子漂亮。”

准备扑击的狼——这就是他们，和他们的朋友一样。我对自己的用词、每一口呼吸都无比清楚，当我说，“我不想穿那条裙子”时。

“为什么不？”朱元礼柔声问道。

是谷红安替我回答了。“因为穿裤子杀我们更容易。”

我保持脸色平静，努力让心跳平稳，说，“既然我已经在这里，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

朱元礼哼了一声，但谷红安不耐烦地咆哮道，“坐下。”

桌子末端的一张座位已经被拉了出来。许多食物，热气腾腾，飘散着诱人的香料味。仆人们可能在我洗漱的时候端上了新食物。如此浪费。我握紧了拳头。

“我们不会咬你。”朱元礼露出闪闪发光的白牙，暗示着他的话并不完全可信。我避开他的目光，避开那只奇怪的、活灵活现的金属眼睛，它专注地盯着我，我慢慢走向座位，坐了下来。

谷红安起身，绕着桌子踱步——越来越近，每一步都流畅而致命，像是浑身充满力量的捕食者。努力保持静止——尤其是当他拿起一道菜，走到我面前，把一些肉和酱汁堆在我的盘子里时。

我轻声说：“我可以自己来。”只要能让他离我远点，什么都行。

谷红安停下了脚步，他离我如此之近，只需一爪就能撕开我的喉咙。这就是为什么他的皮带上没有武器：当你自己就是武器时，何须使用其他武器？“被高阶精灵服侍是人类的荣幸，”他粗声说道。

我艰难地吞了吞口水。他继续往我的盘子里堆放各种食物，直到盘子里堆满了肉、酱和面包，然后倒满了一杯浅色的起泡酒。当他踱回座位时，我松了口气，尽管他可能听得见。

我只想把脸埋进盘子里，然后沿着桌子一路吃下去，但我把手压在大腿下面，盯着那两个精灵。

他们也盯着我，看得太仔细，无法显得随意。谷红安稍微坐直了一些，说道：“你看起来……比之前好。”

这是在夸奖吗？我可以发誓看到朱元礼对谷红安鼓励地点了点头。

“而且你的头发……很干净。”

也许是我饥饿难耐，让我产生了这种糟糕的恭维幻觉。尽管如此，我还是向后靠了靠，尽量让话语平静而轻柔，就像对待其他捕食者一样。“你们是高阶精灵——精灵贵族？”

朱元礼咳嗽了一声，看向谷红安。“你来回答这个问题吧。”

“是的，”谷红安皱着眉头说，好像在搜寻任何可以对我说的话。他最后只是说：“我们是。”

好吧，一个少言寡语的男人——精灵。我杀了他的朋友，是个不受欢迎的客人。如果我是他，我也不想和我说话。

“既然我已经在这里，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谷红安的眼睛没有离开我的脸。“没什么。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所以我不会成为你的奴隶？”我大胆地问道。

朱元礼被他的酒呛到了。但谷红安没有笑。“我不养奴隶。”

我忽略了胸口的紧绷感。“但我在这里该怎么过生活？”我追问。“你——你希望我赚取我的生活费用吗？工作吗？”这是个愚蠢的问题，如果他没有考虑过，但……但我必须知道。

谷红安僵硬了。“你的人生怎么过，不关我的事。”

朱元礼故意清了清嗓子，谷红安瞪了他一眼。在他们交换了一个我看不懂的眼神后，谷红安叹了口气说：“你没有任何……兴趣爱好吗？”

“没有。”这不完全是真的，但我不打算向他解释绘画的事情，尤其是当他显然在与我礼貌交谈方面都很困难的时候。

朱元礼咕哝道：“真是典型的人类。”

谷红安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随便你怎么度过你的时间。只要别惹麻烦。”

“所以你真的是打算让我永远留在这里。”我真正的意思是：所以我要在这奢华中生活，而我的家人却要饿死吗？

“我没有制定规则，”谷红安冷冷地说。

“我的家人正在挨饿，”我说。为了这个我不介意乞求。我已经守诺这么久了，没有诺言，我什么都不是，谁都不是。“请让我走。一定有——一定有其他的条约漏洞——其他赎罪的方法。”

“赎罪？”朱元礼说。“你甚至还没道歉吧？”

显然，所有试图讨好我的努力都已经死去不复存在了。所以我直视朱元礼仅存的赤褐色眼睛说：“对不起。”

朱元礼靠在椅子上。“你是怎么杀他的？是一场血腥的战斗，还是冷血的谋杀？”

我的脊背挺直。“我用一支灰烬箭射中了他。然后用一支普通的箭射穿了他的眼睛。他没有反抗。第一箭后，他只是盯着我。”

“然而你还是杀了他——尽管他没有攻击你。然后你还剥了他的皮，”朱元礼嘶嘶地说。

“够了，朱元礼，”谷红安对他的宫廷官员咆哮道。“我不想听细节。”他转向我，目光古老、残忍而坚定。

在他开口前，我说话了。“没有我，我的家人撑不过一个月。”朱元礼笑了笑，我咬紧了牙关。“你知道饿是什么感觉吗？”我愤怒地问，愤怒吞噬了任何理智。“你知道不知道下一顿饭在哪里是什么感觉吗？”

谷红安的下巴紧绷。“你的家人活得很好，得到了很好的照顾。你对精灵的看法如此低下，以至于你认为我会带走他们唯一的收入和食物来源而不予以补偿吗？”

我挺直了身子。“你发誓吗？”即使精灵不能撒谎，我也得听到他说。

一声低沉、难以置信的笑声。“以我的一切身份和所有物品发誓。”

“为什么不在我们离开小屋时告诉我？”

“你会相信我吗？你现在相信我吗？”谷红安的爪子嵌进了他的椅子扶手。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说的话？你们都是编造有利于自己的真相的大师。”

“有人会说在一个精灵的家中侮辱他是不明智的，”谷红安咬紧牙关说。“有人会说你应该感激我在另一个同类来索债之前找到你，感激我饶了你的命并给你机会在舒适中生活。”

我猛地站起来，不顾一切智慧，正要踢开椅子时，隐形的手掌拍在我的胳膊上，把我推回座位。

“不要做你刚才在想的事，”谷红安说。

当魔法的气味刺痛我的鼻子时，我僵住了。我试图在椅子上扭动，测试那些隐形的束缚。但我的手臂被固定住了，背部被压在木头上，疼得厉害。我瞥了一眼盘子旁的刀子。我应该先拿刀的——无论努力是否徒劳。

“我只警告你一次，”谷红安声音很轻地说。“只有一次，然后就看你了，人类。我不在乎你是否在瑞云城的其他地方生活。但如果你越过那道墙，如果你逃跑，你的家人将不再得到照顾。”

他的话如同一块石头砸在我头上。如果我逃跑，如果我甚至尝试逃跑，我很可能会毁了我的家人。即使我冒险……即使我成功到达他们身边，我又能带他们去哪里？我不能把我的姐妹们偷偷带上船——一旦我们到了别处，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们也无处可住。但是他用我家人的福祉来威胁我，如果我越界就抛弃他们的生存……

我张开嘴，但他的咆哮让玻璃杯都震颤了。“这不是公平的交易吗？如果你逃跑，那么下一次来找你的人可能就不会这么幸运了。”他的爪子缩回了指关节下面。“食物没有被施过魔法或下药，如果你昏倒了，那完全是你的错。所以你现在要坐在这张桌子旁吃饭，若秋。朱元礼会尽力保持礼貌。”他投向朱元礼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朱元礼耸了耸肩。

隐形的束缚松开了，当我把手敲在桌子底下时，我不禁皱了皱眉。腿部和腰部的束缚依然紧紧锁着。一瞥谷红安那灼热的绿色眼睛，我知道了我想知道的：无论我是他的客人还是别的什么，在我吃完东西之前，我都不能从这张桌子上站起来。关于逃跑计划的突然改变，我稍后再考虑。现在……现在我盯着银叉，小心翼翼地拿了起来。

他们依然盯着我——注视着我的每一个动作，看着我鼻孔的扩张，闻着盘子里的食物。没有魔法的金属气味。而且精灵不能撒谎。所以他说的关于食物的事应该是真的。我用叉子刺了一块鸡肉，咬了一口。

努力忍住不哼出声。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这么好的食物了。即使是我们家道中落前的饭菜，也比不上这顿饭。我默默地吃完了整盘食物，太清楚那些高阶精灵正观察着我每一口，但当我伸手去拿第二份巧克力蛋糕时，食物消失了。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没有留下一点碎屑。

我艰难地咽了口气，放下叉子，以免他们看到我手开始颤抖。

“再吃一口你就会把肠子都吐出来，”谷红安说着，深深地饮了一口酒。

束缚着我的绳索松开了。这是默许我可以离开。

“谢谢款待，”我说道。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话。

“不留下来喝杯酒吗？”朱元礼甜蜜而恶毒地说道，他懒散地坐在座位上。

我扶着椅子站起来。“我累了。我想睡觉。”

“上次见到你们中的一个已经是几十年前了，”朱元礼拖长声音说道，“但你们人类从未改变，所以我想我没有问错，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们的陪伴如此令人不快，毕竟你们家乡的男人也没什么好看的。”

在桌子的另一端，谷红安给了他的使者一个长长的警告眼神。朱元礼无视了它。

“你们是高阶精灵，”我紧绷地说。“我倒想问问你们为什么会费心邀请我来这里——或者和我共进晚餐。”愚蠢——我真的早该被杀掉十次了。

朱元礼说道：“说得对。但满足我一下：你是一个人类女性，却宁愿吃热煤也不愿在这里多坐片刻。忽略这个”—他挥手指了指他脸上的金属眼和残酷的伤疤—“我们肯定不至于这么难看吧。”典型的精灵自负和傲慢。至少在这点上，传说是对的。我把这个知识藏了起来。“除非你在家里有人。除非你的小屋门口有一排追求者，让我们显得像虫子一样。”

他的话语中有足够的轻蔑，我带着一点满足说道：“我在村子里和一个男人关系亲密。”在那条条约把我带走之前—在那条条约明确表示你们可以随意对我们做任何事，而我们却几乎无法反击你们。

谷红安和朱元礼交换了一个眼神，但谷红安说道：“你爱这个男人吗？”

“不，”我尽量随意地说。这不是谎言——但即使我对王良绍有那样的感觉，我的答案也会是一样的。高阶精灵已经知道我的家人存在，这已经够糟糕的了。我不需要再把王良绍加入到这个名单中。

又是那两个男性之间的共享眼神。“那你……爱其他人吗？”谷红安咬着牙说道。

一阵带着歇斯底里的笑声从我嘴里爆发出来。“不。”我看着他们。这是胡说八道。这些致命的、不朽的生物真的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可做吗？“这真的是你们想知道我的事情吗？我是否认为你们比人类男人更英俊，以及我在家里是否有男人？为什么要问这些，当我余生都要困在这里？”一股炙热的愤怒划过我的感官。

“我们想更多地了解你，因为你会在这里呆很长一段时间，”谷红安说道，他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细线。“但朱元礼的自尊心往往妨碍了他的礼貌。”他叹了口气，似乎准备和我结束这场对话，说道，“去休息吧。我们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很忙，所以如果你需要什么，问工作人员。他们会帮助你。”

“为什么？”我问道。“为什么这么慷慨？”朱元礼给了我一个似乎也不知道答案的表情，毕竟我杀了他们的同伴，但谷红安盯着我看了很长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