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森林。年轻的白桦树丛。被宰杀的鸡。双圈陷阱。靠近流水。
我一边走出庄园,一边重复着朱元礼的指示,穿过修剪整齐的花园,跨过野生的、起伏的草丘,越过清澈的小溪,进入春天的森林。没有人阻止我——甚至没有人看到我离开,背上背着弓和箭袋,腰间挂着朱元礼的刀。我带着一个塞满了刚宰杀的鸡的挎包,这是迷惑不解的厨房工作人员提供的,还在靴子里藏了一把额外的刀。
这片土地和庄园一样空旷,尽管我偶尔会在眼角瞥见一些闪光。每次我转头去看,那闪光就变成了附近小溪上跳动的阳光,或是风吹动孤零零的山核桃树上的叶子。当我经过一座高耸的山脚下的一个大池塘时,我几乎可以肯定看到四个闪闪发光的女性头部从明亮的水中探出来,看着我。我加快了脚步。
只有鸟儿和小动物的吱吱声和沙沙声在我进入寂静的绿色西部森林时响起。我从未和朱元礼一起骑马穿过这些森林。这里没有路径,没有任何驯服的痕迹。橡树、榆树和山毛榉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厚厚的织物,几乎掐灭了通过浓密树冠渗入的一丝阳光。长满苔藓的地面吞没了我发出的任何声音。
这片森林古老而神秘。以一种我无法描述却只能在骨髓深处感觉到的方式充满了生命。也许我是五百年来第一个走在这些沉重、黑暗树枝下,呼吸着被春叶掩盖的潮湿、浓厚腐烂气息的人类。
白桦树——流水。我在森林中穿行,呼吸紧绷在喉咙里。我提醒自己,夜晚是危险的时刻。我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直到日落。
即使博格在白天也曾追踪我们。
博格已经死了,而坦姆林现在正在处理的恐怖事件则在这些土地的另一个地方。春之宫廷。我想知道坦姆林需要以何种方式向其高阶领主负责,或者是不是他的高阶领主夺去了朱元礼的眼睛。也许是朱元礼提到的那位女性——那个让他们如此恐惧的人。我推开了这个想法。
我保持步伐轻盈,眼睛和耳朵保持警觉,心跳稳定。不管有多少缺陷,我仍然能狩猎。而我需要的答案是值得的。
我找到了一片由年轻、瘦小的白桦树组成的小山谷,然后以越来越大的圆圈徘徊,直到遇到最近的小溪。小溪不深,但足够宽,我必须助跑跳过去。朱元礼说要找到流水,这足够接近,可以让逃跑成为可能。如果我需要逃跑的话。希望我不需要。
我在几条不同的路线来回踩点,确保能通往小溪。还准备了一些备用路线,以防我的通道被阻断。当我确定周围每一个树根、石头和洼地后,我回到了被那些白色树木包围的小空地,设下了圈套。
我在附近的一棵树上等着——一棵坚固茂密的橡树,繁茂的树叶完全把我藏在了树下的视线之外。我等啊等。下午的太阳从头顶爬过,炙热的阳光即使穿过树冠也让我不得不脱掉斗篷,卷起上衣的袖子。我肚子咕咕叫,拿出背包里的奶酪吃起来。吃这个比我出门时从厨房顺手带的苹果要安静些。吃完后,我喝了口水壶里的水,热得口干舌燥。
坦姆林或朱元礼是否厌倦了日复一日的永恒春天,是否曾踏入其他领地,仅仅是为了体验不同的季节?如果我是在照顾家人的时候,永恒的温和春天我倒不介意——冬天每年都把我们逼到死亡的边缘——但如果我是永生的,我可能会想要一些变化来打发时间。我可能也不愿意总是潜伏在庄园里。尽管我还没有鼓起勇气提出当我看到壁画时浮现在脑海中的请求。
我尽量在树枝上保持活动,以保持血液循环。我刚刚再次安顿下来,就感觉到一阵沉默向我靠近。仿佛木鸫、松鼠和飞蛾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某个东西经过。
我的弓已经拉好。我悄悄地松开弦,搭上一支箭。沉默越来越近。
树木似乎在向我靠拢,它们交织的枝条锁得更紧,像一个活生生的笼子,甚至连最小的鸟儿也无法飞出树冠。
也许这是一个非常糟糕的主意。也许朱元礼高估了我的能力。或者他一直在等待机会把我引向毁灭。
我的肌肉因为在树枝上保持静止而紧绷,但我保持平衡并倾听。然后我听到了:一种轻声低语,仿佛布料在树根和石头上拖拽,伴随着附近空地上传来饥饿的、喘息的嗅闻声。
我小心地布下了圈套,使鸡看起来像是走得太远,试图挣脱掉落的树枝时扭断了脖子。我尽量避免把自己的气味留在鸟身上。但这些精灵感官敏锐,即使我已经掩盖了自己的踪迹——
突然传来一声脆响,一阵呼啸和一声空洞的、邪恶的尖叫,使我的骨头、肌肉和呼吸都僵住了。
另一声愤怒的尖叫刺穿了森林,我的圈套嘎吱作响,但牢牢地抓住了它。
我从树上爬下来,去见苏瑞尔。
当我蹑手蹑脚地走向白桦树林中的精灵时,我决定,朱元礼真的,真的希望我死。
当我进入白色树木环绕的圈子时,我不知道会看到什么——高大而笔直如柱子的白桦树,但绝不是眼前这个穿着破烂黑袍的高大瘦削的蒙面身影。它的背对着我,我能数出从薄布中突出的脊椎硬节。细长的、结痂的灰色手臂用发黄、开裂的指甲抓挠着圈套。
跑,某种原始的、本能的人类部分在我耳边低语。乞求。跑,跑,不要回头。
但我依旧松松地搭着箭。我轻声问:“你是苏瑞尔之一吗?”
精灵僵住了。然后嗅了嗅。一次。两次。
然后它慢慢地转向我,覆盖在秃头上的黑色面纱在一阵虚幻的微风中飘动。
一个看起来像是用干燥、风化的骨头雕刻而成的脸,皮肤似乎被遗忘或抛弃,缺唇的嘴和过长的牙齿由发黑的牙龈固定,鼻孔只是裂缝,眼睛……眼睛不过是旋转的乳白色深渊——死亡的白色,疾病的白色,被彻底清理干净的尸体的白色。
从它破烂黑袍的脖子上露出来的是一具充满静脉和骨头的身体,干燥、坚硬且恐怖,像它脸部的质感一样。它松开了圈套,过长的手指相互碰撞,发出咔哒声,注视着我。
“人类,”它说,声音同时是一个和许多,既古老又年轻,既美丽又丑陋。我的肠子变得软绵绵的。“你设下这个聪明而邪恶的陷阱来抓我吗?”
“你是苏瑞尔之一吗?”我再次问道,声音几乎只是破碎的呼吸。
“确实是我。”咔哒,咔哒,咔哒它的手指随着每个字碰撞。
“那么这个陷阱就是为你设的,”我勉强说。跑,跑,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