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仿佛对此丝毫未觉。即使是向来能够立时察觉他陷入异状的梅拉·纳芮蕾也不例外。女弓手看向帕伦纳因的目光满含期待,显然希冀他问出那个让两人惶惶不安却一再避口不提的问题。笼罩营地的僵硬氛围毫无改善,费梅塔·德艾莫特与申科维尔在令人不适的粘稠静默中长久凝视着身下开裂地面,而薇森娜阴霾堆积的阴郁表情平添几许疲惫和惆怅。她揉搓手指,长吁短叹,红发掩映下的两道细眉随心念变化蹙起又舒缓。
我曾认定艾尔·芬达、马里波与纳森摩尔的离奇消失是某位穆门塔瑞所为,帕伦纳因心想,毕竟在如今已遭遗忘的久远过去,尽管表现形式大相径庭,这种事实则屡见不鲜。王国覆灭,岛屿沉降——只因当地居民的无意之举在某位喜好观摩凡世的穆门塔瑞眼中是不可容忍的亵渎与冒犯行为。在诸神归隐、人类稀少的远古时代,精灵和其他上古种族会怀着无穷无尽的震撼与敬畏之情目睹深海隆起为高地,山峦下陷为深渊,他们会在不经意间发现智者宣称恒古不灭、用来占卜运势和预测吉凶的星辰突然踪影全无,且从此往后再不复见。但随着时间推移,这类事件急剧减少,最终淡化为供人们在篝火旁消磨时间的神话与传说。这支崇高族裔的绝大部分成员转而潜心于唯有他们才能领会与知悉的弘大构想,不再注目这个微不足道的世界和其间更为渺小的平庸生灵。
薇森娜既焦虑又犹豫。她不停扭动身体,四处梭巡,飘忽不定视线的落点从未停洛在任何一处,她看向愁眉不展的费梅塔,看向半精灵申科维尔自右耳根部跨越大半张脸颊,直至下颚左侧方才终结的蛇形痕迹——这道皮肉翻卷的扎结创痕让他生来英俊的容颜不复存在。薇森娜看向依然乐此不疲地咀嚼与吞咽干草的两匹母马,看向对面双手环膝、沉默且貌似平静的梅拉·纳芮蕾。她溢出鼻腔的绵长叹息宛如乱麻般纠结难舒。
帕伦纳因自觉双拳紧攥。我曾认定艾尔·芬达、马里波与纳森摩尔的离奇消失是某位穆门塔瑞、甚至是菲拉密德碧的手笔,然而真相却大相径庭。这并非大能者对愚昧、腐化与堕落的惩罚、惩戒与警示,而是终焉末日前夕的预演及前兆——恰似那些已遭抹除的癫狂之人所言。这是示威和预告,是意在针对穆门塔瑞的挑衅、试探与宣战行径,无疑出自那同等却更黑暗,致力将一切导向终极虚无、引入自身湮没之腹的恐怖存在。或许——他因忽然浮生的恐怖念头陡然心惊,耐什曼提斯的创造及庇护者是正确的?也许菲拉密德碧冷漠外表下仁慈犹在,乃时至今日唯一心系整个凡间尘世的神圣族裔;也许波尔·洛娜的确蕴藏关乎真相的究极答案;也许诚如她所言,而今已不容瞬息停步。
两声轻咳。吸血鬼似乎总算下定决心,要把心中念想付诸口头。但费梅塔抢先一步。
“您不会相信的。”她说。
薇森娜发出一声赞同的喉音。
“我们在山脉对侧的遭遇虽然听起来……不甚真实。”费梅塔继续说,“却也不会被人当即认定纯粹出自臆想与幻觉的无稽之谈。因为不论初衷良善或邪恶、慷慨或自私、不论是商人们为着利益与金钱雇佣他人开山、伐木、挖掘和开采,还是热衷探索的冒险家与制图师遵从自身秉性涉足深入不见人际的荒芜群山;不论单纯基于统治者们一时兴起的狂热想法、单纯基于政治目的而进行的拓展疆土活动,还是村民们为保全自身性命不受威胁做出的无奈举措;安德业伦斯的所有类人族裔都不曾停止过与巨龙、狼人及其他非人生物斗争、厮杀和交战。若作此想,谁能保证朝军队前仆后继汹涌而来的畸形躯体不是某种尚未被学者发现与命名、却无疑位属恶魔行列的超自然生物?谁又能保证,导致城市消失无踪的始作俑者不是当地祭祀与施法者,不是他们在施法过程中缘由瞌睡或疏忽做出的错误步骤,不是因终日沉迷麻药粉与妓女而逐渐淡忘的手势与咒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