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止息，暮色转为黑暗。深浓如墨，沉重如铅，散发着无形威胁，仿佛一堵遍布棘刺的漆黑高墙自四面合围而来。篝火默然燃烧，众人默然注目。偌大平野一时间静寂无声。

率先开口的是梅拉·纳芮蕾。

“那些执迷不悟、深陷歧途的盗匪、变节者和堕落者通常不会认为自己所行所为乃是扭曲和罪恶，”她说，口吻中透出赞同和肯定，”自幼居于泥沼之人亦无从察觉周遭污秽。惟有当他们脱离原处、或思想被导回正途，才能觉察到从前他们往往不会觉察的事物，抑是发现从前认定为正常之物乃是错误而反常——虽然你们的眼目曾遭恶毒蒙覆且维持甚久，如今却比大多自诩高深、睿智，并自认见解独到的所谓智者看得更加通透。”她语气沉重，“而且，费梅塔·德艾莫特，我们都知道你的话指的究竟是什么。”

女弓手环顾四周，薇森娜越发阴郁，身旁帕伦纳因波澜不惊的双眼中则闪过一线愤怒、一股悲伤又无奈的情绪。

“你们看到一个畸形而怪异的世界。”她继续道，“一个黑白颠倒，良知无迹，堕落、兽欲、污秽与邪恶大行其道，良善、希望与正义却无处跻身的世界。你们看到芸芸世人自诩睿智宽容，实则囿于偏狭、愚昧、狂妄与无知。故他们常以世俗成就而非正邪与否评判彼此，目不转睛地盯着伪善和虚伪的堂皇外衣，却自愿选择对其粉饰掩盖下的丑恶内里视而不见。费梅塔，你所见岂非我们早已所见？你所思岂非我们早已所思？那令你们的新生希望凋零黯淡的发现岂非早已困扰我们诸多时日？你们看到高尚不阿之人遭到贬黜，阿谀献媚之辈节节攀升。你们看到恪守自身、具备底线和良知的高尚又良善的人，还有那些彼此深爱且忠贞的恋人遭到嘲弄与耻笑，而放荡淫靡之辈及其阴险行径却惯常得到普罗大众的推崇、尊重和热捧，你们看到他们为自身卑劣所为冠以自由之名，意图将秩序化为混沌，用一种恒古承袭的可怖方式将所有美好事物尽数侵染荼毒。”

“比浩劫更恐怖，比诅咒更恶毒，如瘟疫般肆意传播。”吸血鬼说，“愈来愈多的人类陷入这般境地，他们心智被蒙蔽，思维被扭曲，灵魂蒙覆阴影，抑是本就诞于阴影之中。他们淫糜可憎，以打破规则和限制为乐，即便规则是为抑恶扬善，旨在给众生带去祥和平静的福祉与欢乐。如今终焉浩劫在外蠢蠢欲动，他们自内部门庭将世界蚕食一空。”

“这是一个日渐落寞的世界，”申科维尔说，“尽管我没有资格这么评价。”

“一个堕落不曾稍改、而今亦日渐堕落的世界。”梅拉·纳芮蕾说。

薇森娜眼帘低垂。“一个日渐绝望的世界，”她说，“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