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你是说……我也是特使？选民？”薇森娜的话语中满是诧异和不可置信，“一个吸血鬼？”

“非你莫属，薇森娜。”帕伦纳因说，“时局艰辛，阴云蔽日。人类自古以来希求正义，却又一向置其基石气节于不顾，甚而将之视为除对自身另加约束再无他用的桎梏和枷锁。他们大肆推崇解放、认识与拥抱天性，浸淫于为卑劣行径正名的虚妄念头中不能自拔，殊不知恰恰是克制与自控将其与恶魔和野兽予以区分。尽管人类过去与而今腐臭、邪恶和堕落一般不二，且势必愈发污秽可憎，我心却犹存希望，因我亲眼得见诸多饱受歧视、备受压迫的非人族裔将其遗弃的美好宝贵之物拾起，铭记在心奉若珍宝。”

薇森娜不再反驳。他旋转身体，透过扑朔的火光，面朝过去的杀手和夙敌。

“恪守底线固然值得大加赞颂，诚意悔过岂非同样难能可贵？费梅塔，切勿妄自菲薄，你和森科维尔皆配得上选民之称——阿瓦蒂丝会相助其选召者达成一切寻常凡人无力达成的伟大功绩，却不会依世俗出身和成就甄选选民，你们自亡者身畔重返生者之间，便证明而今己身品格已得指引与门扉之女的首肯和认可。尽管这位女神寓意象征死亡和黑暗，执掌轮回之权，却是浩繁诸神中心系尘世凡人的少数几位之一，而世人皆知阿瓦蒂丝从不会无心插柳，每一举措都蕴藏唯其自身知晓、他人皆不得而知的理由与深意。你们会，也必然会缘由跻身选民行列而不得不背负上前所未有的沉重负担，甚而承担起整个世界的命运。你们将履及各地，忧心劳顿，更胜以往。”菲拉密德碧的前任使者依次扫过三张疑云满覆的面孔。就像我和梅拉。“由是，请务必即刻做好准备。”

“但我从没听见阿瓦蒂丝的声音。”申科维尔说，“想必费梅塔和薇森娜亦然。我们自逃离泰塔瑞恩以来业以见证十九重日月轮转，这段时日我们均觉良心之齿越发锋利，诸般无所表达的情绪交织混杂、渐趋高涨，相拟过去有过之无不及。我们不知前路所向，不知该去何方。可即便这样，阿瓦蒂丝也未向深陷迷惘的我们降下任何预兆与启示，清晰翔实的指引与神谕自不必说，纵是陡然乍现、转瞬即逝的浮光掠影我们也未曾得见。”

梅拉·纳芮蕾看向半精灵。她的眼神既哀伤又充满权威。

“我们都知道，那些衣衫褴褛、徘徊街头巷尾站在木箱和推车上高声聒噪的江湖骗子。”她说，平静而清晰，“他们字字珠玑、声音洪亮，言语辞令之动听诱人使昏愚无知者不由深信。他们大都宣称自己得到神明亲启，并不吝向听众展露出所谓各类清晰翔实的神谕与神迹：像是鲜红如血、经受雨淋仍燃烧不灭的怪异火焰，凭空出现的小型龙卷风、迷雾与闪电，甚至还有人听到模糊不清、仿佛来自身处遥远异界的伟岸神明的呢喃轻语。但在此各位无人不知，种种这些实乃用以迷惑人眼以便行骗的拙劣计俩和把戏。盲信之人会被肆意愚弄而徒然流连骗子股掌之间，钱财尽失却不会收获分毫祝福。”

她的声音要求人聆听，不容任何置喙、插言与异议。

“真正的选民往往于不经意间经由恩泽铸就伟业，用貌似无心之举推动命运之轮朝神明预估中的方向运转。譬如受选者斯黛克芬妮，罗萨德恩平野一役，蒂尔·桑德纳斯以荣光煌煌的威严形体亲自示现，然在此前，斯黛克芬妮不曾意识到自己的选民身份。但她能自人类把持的港口重镇乘船出海，远渡重洋前来这地，行经诸多凶险海域却始终安全无虞，不正是身受祝福与眷顾使然？你们虽然疲惫不堪、饱受忧虑与恐惧所困，然岂非亦前行无阻？我们在旧城遗址、蒙覆翳影之地与薇森娜不期相遇，过程堪称离奇至极，随后随她涉足该处——看似巧合，实则不然，此系阿瓦蒂丝无上意志之体现，你们经此机缘罪行得赦，且荣膺格尔德芬瑟亲王的诚挚敬意。伊希利恩的费梅塔·德艾莫特。你心念所求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帕伦纳因即是指引之女降恩施与你的预兆与启示。”

申科维尔陷入沉默。费梅塔独剩的一只眼睛茫然、混沌、毫无神采，仿佛蒙覆着重重萧瑟苦愁、不能驱散的凄冷幽雾，猜疑、不解与困惑的火焰在这片朦胧虚无里闪烁飘摇，渐趋黯淡但远未熄灭。她本想对弓手回以得体而礼貌的感激笑容，却近似哭泣地扯起嘴角。迥异不同的数种情绪在申科维尔的狰狞面孔上交替变换，在轮番激烈交锋中此消彼长。帕伦纳因知道，两人对过去诸多邪恶所为仍旧念念不忘，他为此深感惋惜然无能为力——当安柏瑞特一脉再漂泊良久后再度入主洛萨·德恩，彼时已从邪恶中幡然醒悟的费梅塔与申科维尔自觉无颜踏足帝国土地，转而四处流离寻求自我洗礼和补救赎罪之法，但是全部努力尽归徒劳，所有希望都告破灭，他们竭尽全力以求弥补偿还，然而时至今日却唯独觅得更深沉的负担和更坚不可摧且难以摆脱的桎梏与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