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黎明时分踏上行程。取道向西,朝视野尽头隐约在望的起伏山脉打马疾驰。晨光明媚,空气清新,蔚蓝晴空一碧如洗,消亡无存的泰塔瑞恩距此地不逾千里,这方人迹罕至的广袤原野却未受到任何毁灭力量的波及与影响。马蹄飞踏,四周绿海茵茵,迎面舒缓微风轻拂。不多时,他们放缓速度,自浅滩处横渡波纳尔多河,水流缓慢而和讯,泛着粼粼波光,宛若银镜映射周遭景致。随后,他们再度飞驰,而四匹同受祝福的神赐良驹丝毫不展疲态。薇森娜神情兴奋又喜悦,一直沉湎于愁绪之中的费梅塔和申科威尔亦眉头舒展,仿佛并非身负关乎整个世界生死存亡的重大职责。三位选民额际圣徽熠烁,眉宇映射柔光。梅拉·纳芮蕾轻牵缰绳,始终面露微笑。每个人都心情欢快——
只有帕伦纳因例外。
他环顾四周,审视入目所及的一切事物,巨细无遗且小心翼翼。他凝神思索,全神贯注,谨小慎微,感受着每一阵拂过脸颊的微风、每一声鸟儿清脆且远的啼鸣、身体内部每一处最细微的变化。帕伦纳因感受到自己的紧张、迟疑、迷惑,以及随着距隘口不断拉近的距离越来越强的喜悦,感受到梅拉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激动和欣喜,还有直指向他,强烈到难以言喻、有如实质的炽热爱意。他看到一株株叶缘晶莹的美丽青草和芳香花朵,看到石块表面的细微裂纹和穿梭其间的节肢昆虫,看到马儿脖颈上健硕的肌肉和粗壮的血管,看到晌午阳光为前方女弓手的棕色发梢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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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后,当他们伫立于残破不堪的神殿入口,置身在遍布尸体、骸骨、干涸血液以及被冰雪和浓烈恶臭包裹的乱石堆之间,因恐惧和无所适从陷入自我怀疑并踌躇不定时,帕伦纳因开始反思起过往所有的经历与际遇、决定与抉择,还有所行所为的错误、荒谬及愚蠢之处。或许,在那次满怀希冀的归途中,在生机竞发的詹·贝尔平野,他应该断然回绝薇森娜扎营休憩的提议,应该敦促、命令甚是威逼强迫其他成员在疲倦彻底压倒神志之前疾驰不歇,应该率领队伍一鼓作气穿越隘口连绵数里、几乎垂直、瀑布倾泻轰鸣的陡峭山壁,如此行事或可避过当头突降的厄运。又或者,他应在暂作缓歇后便立时催促他人尽快上路,如此行事或可在彻底落入厄运魔爪之前得以逃离。然而彼时每个人都愉悦无比、满怀热情与希冀,炽烈勃发的喜悦与欢欣几要跃出胸膛。所以他们选择屈从饱食后的怡然状态,选择沉醉流连于彼时彼处钟美神秀的自然风光。
不久之后,他们僵立于残破不堪的神殿入口,本应如往常一样,冷静、镇定而毫不犹豫地用简单但却行之有效的方式击碎困惑和所有疑虑。他们身经百战、全副武装且手握利器,作战技艺令尘世万民望尘莫及,但他们满怀恐惧,因此不知所措、身心俱疲又无能为力。最终,在无穷无尽的悔恨将他吞噬殆尽之前,帕伦纳因意识到,令他们步入死亡境地的罪魁祸首不是那场短暂休憩,不是任何错误、荒谬、不切实际的抉择和决定——
在最初,在他决定回应呼唤的那一刻起,命运便已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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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伦纳因看到梅拉·纳芮蕾在马背上回身微笑。
她棕褐色的眼眸温柔又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