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临老巷是出了名地窄,宽约三尺,巷弄盘曲而绕,深到光都达不到的尽头。沿街的门房锁上锈迹斑斑,经久不闻人声。一连几日的雨水积在碎石路上,一脚踩下去,水深到膝窝里,寒湿得紧。
柳时予摸黑赶路,他要在大雨降落之前,赶到施明庵的广厦里,去见一个人。一路走下去,除了雨水断线的声音,巷弄里死寂般无声,他的耳朵变得尤为敏锐起来。
近了,雨线割断的声音密集地传过来,带着肃杀的风劲,急急地向他围拢而上。
柳时予吩咐丹青不要回头,急步向外走去,奈何巷子太深,大雨落得地面水花四起,他的眼睛被迷得一片模糊,心下不妙,他牵手丹青快步向外跑去。
身后的脚步紧随而上,柳时予跑出巷子,来到街上,知道走不出去了,他从身后扯过丹青,一把将她往前甩出去十来米,喝道:“快走!”
丹青摔在泥水里,挣着站起来,哪里肯走,说什么也要和他在一起,“奴婢不走,奴婢死都要护住小姐的周全。”
柳时予对面站出了一个黑衣人,低低的竹笠落下成串的雨水,他身高八尺,一身黑衣紧身,剑身出鞘,暗夜里闪出一道白光。
“丹青,你不走等着给我收尸吗?快走,去把徐序叫过来,不然我们两个都得死!”柳时予一个飞切的斗笠削过去,迎面劈开黑衣人的竹笠,他终是知道那人为何要害自己了,那是一双活在暗夜里的眼睛,狞厉出刀光剑影来,和画里如出一辙。
丹青看傻眼了,这才被骂醒了过来,忙道:“小姐,我去找人,你千万不能有事,我速速回来!”她扭身向外冲去。
柳时予披戴了雨水,浑身湿透,落雨湿眼,他眼里眯缝出一线光来,黑衣人手起刀落,飞身砍向他的面门,那时只道是快,柳时予腰身的软剑一拔,伸手一挡,“铿锵”一声,他连退了几步,接下了这夺命的一刀。
高手过招,立见分晓。
柳时予扛不住他的力道,一个后空下腰,刀剑擦着他的脸削了过去,切断几缕发丝,他回身一记闪躲,避了过去。
黑衣人快刀乱影地砍杀过来,柳时予节节败退,他一记斜刺被挡了回去,锋利的刀刃凌空扫过来,他防躲不及,手臂被划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雨水落欢了声音,柳时予臂上洇开了血渍,眼神尤为清冷,他伸直长剑,剑身上有一凹槽,银质折光,雨水顺槽而下成一水流,他一记漂亮地甩水,水花射进了黑衣人的眼里,一念起,他挑利了剑刃,快步刺向黑衣人的胸膛。
身后传来叠步声声,雨水胡乱了视线,他心跳擂鼓般奏起。
黑衣人用手握住了直刺而来的剑,折弯,手里握出一拳的血水,他力道狠劲地将剑弹飞了出去,反手一钳制,扣住了柳时予的喉口,将人提上了胸膛,吊得他呼吸紧迫。
徐序来晚了一步,死死地盯着黑衣人,不敢擅自妄动,他将手里的剑往地上一扔,退后道,“你放了他,我给你一条生路。”
柳时予用力去扯黑衣人的手,双脚在空中扑腾,他的喉咙火急火燎地热起来,眼里泛出了泪,雨夜恍成了白日,视线里一片白茫茫。
喉口在紧缩,那个力道,要直取他的性命。
徐序急吼出声:“你给我放了他,不然休想活着出去!”
丹青在旁边哭喊道:“小姐,小姐,快放了我家小姐!”
徐序向前逼近,黑衣人看向徐序,眼神邪佞了起来,他步步后退,手上用力去掐柳时予的喉骨,窄小的巷弄里,深黑到伸手不见五指,一股寒气袭来,黑衣人只在一瞬间毛孔悚立,背抵上身后人时,他只来得及呼吸一紧。
迟沭等在暗巷里,敛尽声息,待人近身时,利落地伸手将黑衣人的颈骨“咔嚓——”一扭,一命呜呼。
柳时予失力地跌落在他脚下,溅起一身的泥水,她意识虚无地在泥水里挣扎,艰难地想要爬将起身,奈何没有一丝力气,她只能撑起头来,待看清了这双鹿皮靴子,如何都无法抬起眼来,就这么一头栽进了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