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午后，马车回到了十丈坡，难得学堂里的先生得闲，在台阶上抄手散步，见了马车，他迎上去打起了帘子。

柳时予俯身下车，看一眼阴沉沉的天色，又是山雨欲来的架势，说道：“先生散学散得这么早？”

先生随他进了门，回道：“到底还是些孩童，眼见这雨又来了，怕他们回去淋雨受寒，明儿没人来听课，就打发了他们早早回去。”

柳时予点头应道，“那是，还是早些散学好。”

先生跟在柳时予身后进了抄手游廊，几分难色地道：“小爷回来了。”

柳时予一时没反应过来，走了几步，忽而停下步子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今日他殿试，他不在宫门外候着，跑这里来做什么？

丹青也不免惊道：“小爷回来了？”

先生赶紧说下去：“小爷一早回了门，也没说是什么事，问小姐什么时候回来，他在正厅里等着，一等就是老半天，也没有要出门的意思。”要不是小爷难看得要命的脸色，他也不至于好好的屋里不呆，非得跑到门口把风不可。

柳时予心下一凛，费尽心思把他送进昀王府做门生，一心要护他周全，眼看殿试在即，在这个节骨眼上，难不成出了什么事？

他快步穿过走廊，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台阶，长手一捞帘子，珠翠连声响，他急切出声：“你怎么回来了，出了何事？”

经正修坐在梨花椅上，抬眼看过来，门外庭院深深，清风徐来，她挑起了一抹光，点亮了他长久等待暗下去的双眼，“这话该我问你才是。”

柳时予松下帘子，掀了衣摆坐在扶手椅上，问他：“是谁告诉你我出事了。”

经正修追着她看，吩咐道：“丹青，点灯。”

丹青应声下去，取了火折子过来点灯，罩上白色的纱笼，屋里一下亮堂了起来，柳时予提了提衣领子，脖子上青淤的勒痕依稀可辨。

经正修一眼厉色，“究竟是何人要害你？”

“我也想知道，是谁非要了我的命不可。倒是你，分不出个轻重缓急，有徐序在，我能出什么事，殿试在即，你回来做什么。”柳时予怪他多虑了。

经正修前倾了身子，手肘抵在膝上，双手搓着脸，背了光，他被灰暗拢了个严实。他等得有多焦灼，当下就有多挫败，柳时予受伤，他只能听着担忧，什么办法都没有。

柳时予自知刚才的话言重了，他低声唤了丹青，“去书房把那丝绸盒子拿过来。”

屋里一截烛火，摇曳出两个淡薄的影子。

柳时予倒了茶水，自斟自饮道，“前些日子蔡老登门拜访，送了一支狼毫笔，黑檀木做的笔杆，一看便是私藏品，我特意为你留着。”

丹青取了盒子过来，柳时予伸手去开丝绸盖子，被经正修用手按住了。

“笔留着，你作画的时候用。”

柳时予只当他还在意那句话，和她置气，“这笔世间罕见，用在殿试上再合适不过。你回头金榜题名了，可以送我一只更好的笔。”

经正修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流于她的脸上，长久不动，似被说服了，他松开了手。

柳时予打开盒子，经正修见是一支黑身狼毫笔，黑木纹理细致，色泽净透，笔端是细软纤毫，她一手握在虎口里，那纤纤指节更显修长。

柳时予抬眼问他：“你何时去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