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李向阳苦笑着摇头的样子非常真诚。
当我们走到物电院115门口时，教室中已经有不少人了。
几张长桌在教室中间围成U字型，几个看样子似乎是学长、学姐的人坐在桌子旁，而几个我们班的同学则排成队伍，这样子和入学报名的那天还真有几分像。
很快，我们看到了一旁站着的尹渊。
“尹学长，请问我们该怎么操作呢？”
李向阳快步走上前去，客气地向尹渊问道。
“向阳你们跟在其他同学后面排队就行，至于要做什么，待会学长学姐们会指导你们的。”
尹渊那张娃娃脸上又露出了标志性的随和微笑，看样子李向阳和他之间还挺熟的。
李向阳点头答谢之后，我们就按照尹渊所说排起队来。
没一会儿便排到了我们。
“学长，您好，我叫李向阳。”
排在第一位的李向阳主动向面前一位头发很长的学长打了个招呼。
“噢，向阳呀。是这样的，你们刚刚入学嘛，学习生活中肯定有许多不清楚，需要老师、导员帮助的地方。”
“所以我们书院为我们每个新生办理了一张电话卡，同时我们还会把院长、辅导员以及班导的电话号连同这张卡一起提供给你们。这样你们之后有什么问题需要找书院时就方便了。”
说着他就从手边把一张表摆在李向阳面前，我在一旁能看见那张表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其他同学的姓名、年龄、籍贯、身份证号等信息。
“你们填下个人信息就可以办卡了。”
“好的，谢谢学长。”
说罢李向阳便拿起了一旁桌上的中性笔俯身填写起来。
这时，排在我前面的朱铭突然回过头来。
“姜岚，我刚才看了一下，发现教室里面好像都是我们班的同学。”
我赶紧环顾了一圈，发现教室中果然人数不过二三十人，而且大多都是我有印象、甚至能叫上名字来的熟悉面孔。
“啊？书院难道只给我们物理班发电话卡？”
“我也不知道。”
一旁听到我们谈话内容的袁林修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但当他看了眼李向阳，发现李向阳依旧在神情不变地默默填表后，也就没有开口说些什么。
很快，李向阳就填完了相关信息，将表递给了学长。
学长大概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好，现在你去找那位学姐交下钱就可以了。”
说着他就伸手指了指桌子的另一头。
我们的目光顺着看去，只见一位学姐正坐在那儿，桌子上还放着两张收款二维码，分别是微信和支付宝的。
交钱？不是书院为我们新生办的卡吗？
如果不是清楚地看见了摆在那边的收款码，我一定会以为是自己耳朵不好听错了。
可就当我们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时，李向阳竟然一点也不意外地点了点头，便到另一边乖乖交钱去了。
“下一位同学。”
“学长，我手机里已经有两张电话卡了，我不能用之前的电话卡联系辅导员和班导吗？”
“同学，是这样的，这张电话卡是书院给咱们新生的福利。这张卡只需要一次性交99元，就可以享受三个月的套餐，每个月都有300分钟的省内通话时间和50G的省内流量，而且这张卡……”
面对朱铭的质问，那名学长似乎早有准备。
可还未等他说完，朱铭就打断了他。
“学长，我刚才说过了，我已经有两张电话卡了，所以我并没有办卡的需求。很难理解吗？”
朱铭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一字一顿说出来的。
不是，你们北方人说话都喜欢这么直来直去的吗？
不仅是我，连那学长也没想到有新生敢这么对他说话，居然毫不遮掩地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咳咳，既然这样，这件事就和你没关系了，你回去吧。希望你不要后悔就行。”
那名学长轻咳了一声，摆摆手就要请朱铭出去。
朱铭也不多说，转身就向教室外走去。
可经过我时，他却用手在我肩头上重重拍了一下。
眼下我也明白了，这所谓的“福利”说白了不过是向学生卖卡。
至于这究竟是书院的意思，还是辅导员彭悦的意思，亦或是此刻正在教室中的尹渊的意思，就不得而知了。
但刚才学长最后对朱铭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希望你不要后悔】
如果不办卡的话，难道会被报复？我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各种可能的情况：
如果让学生办卡这件事是立华书院决定的，那作为学生的我怎么能违背学校的要求呢？
而如果这张卡是辅导员或者班导让我们办的，我们一旦拒绝，今后的日子里会不会被穿小鞋？说不定明天军训时，尹渊就会突然找我的麻烦也不一定……
“同学，填下个人信息就好。”
可还不等我多想，那位学长就把表递到了我面前，温和地说道。
“学长，是这样的，我也已经有两张电话卡了，所以……”
可也许是读出了我语气中的踌躇，学长一改温和的做派。
“我刚才说的话你应该也听见了吧！这张电话卡不是一张普通的电话卡，而是立华书院给你们21级新生的见面礼。你的父母难道没教过你要感恩吗？”
学长说出“感恩”二字时，我脑海中不知为何突然响起了那首魔性的《感恩的心》。
“可是……学长，我真的已经有两张电话卡了！”
“一张电话卡又能要多少钱！况且，这是钱的问题吗？”
“呃……”
虽然这些话非常难听，但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的确，一张电话卡而已，大概也没必要在这个事情上执拗地固执己见，就当交钱保平安吧。
可就当我打算这么做时，耳旁却突然响起了谷懿的声音：
【别对人家言听计从就行。】
言听计从……吗？
这的确是我一贯的处事风格，但，似乎并不是姜岚的风格……
※※※
“岚哥，不过是一本练习册，你这又是何必呢……”
姜岚像是没听到这句话一样，依旧自顾自地在打印机旁忙上忙下。
“钱老师要是知道这事儿是你干的，以后肯定会给你穿小鞋的……”
“……”
“岚哥！”
在周帆骤然拔高的音量下，姜岚总算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周帆眼见有戏，赶紧说道：
“我知道钱老师和那家书店肯定有利益纠葛，所以才指定我们必须去买那本小众的练习册……但是岚哥，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你又何必出头呢？”
“……”
“你帮大家复印练习册，耗时耗力耗财不说，结果还会得罪钱老师。难道同学们会念及一本几十元的练习册，选择与你一同承担后果吗？……”
“小帆。”
“嗯？”
周帆被姜岚打断后一怔。
“我觉得，你可能把问题想得太复杂了。”
“什么？”
“我只是在维护自己的权益而已。”
“可是你现在明明就是在维护其他同学的利益啊！？”
周帆焦急地看着姜岚，但后者却向他投去了一个疑惑的神情。
“我是学生的一员，我当然要维护学生的权益。”
说罢，姜岚继续装订起手边的复印版练习册。
※※※
【维护……自己的权益吗……】
“小泽，怎么回事？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又一道声音突然出现，将我从回忆拉回现实。
原来是发现这边半天没有动静的尹渊过来询问情况了。
“渊哥，这个同学太不懂事了，跟他好说歹说也不听啊。”
“噢？”
尹渊闻言扭头向我看来。
他正要说些什么时，却好像从我脸上看出了什么。
“我记得你，你是报名那天那个交《资本论》的新生吧。”
“啥？渊哥？报名交《资本论》？哈哈哈哈哈哈。这是打算去地底下找马克思报名吗？”
“诶，不能这么说，万一人家对马列主义有着很深的研究与见解呢？搞不好以后云梦市市长都要给他当呢。”
尹渊故意作出一副要教育小泽的姿态，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不过是在挖苦我。
“尹学长，是这位学长拦着非要我办卡，我已经说——”
“办卡是每个人都必须要做的，怎么，你想搞特殊吗？”
“……”
“小泽刚才已经解释过了，我最后再说一遍——”
“我说了，我不办。”
霎时间，教室内的一切声音好像都消失了，所有人都转头，静静地看着我和尹渊。
“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尹渊在师大物理系犹如神明一般的存在，但现在，他居然被一个刚入学的新生顶撞了。
一旁的小泽傻眼了，其他的同学也傻眼了。
此时的我并未去注意周围人的变化，因为尹渊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没人能从他那冰冷的眼神中读出他的想法，预感他下一步会做出什么。
既然如此……
我索性一个转身就朝教室外走去。
尹渊出乎意料地没有阻拦，身后的小泽见状似乎要说些什么，但见尹渊没有开口，就又憋了回去。
于是，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我就这样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
当我迈出教室的大门时，我发现朱铭竟就在走廊的不远处等我。
他看到我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微笑着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这一次的力度比之前要大。
回寝室的路上，在路灯的照射下，我和朱铭的影子被拉长、摇曳。
大学城的街区此时早已入夜，周围一片寂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街道两侧的树木在微风中沙沙作响，偶尔几片被吹下的落叶，似乎是秋在倔强地证明。
“今天你这么不给尹渊面子，之后他可能会报复你。”
“没事，铭哥。”
我摇了摇头，示意朱铭不用替我担心。
但实际上，刚才和尹渊对峙的紧张感，此时还未褪去，我的心中又何尝没有波澜？只不过——
“也许明天一觉醒来，我会为今晚的冲动感到后悔，甚至又会回到从前那个懦弱的自己。”
“但至少在今晚，我作为你堂堂正正地活过了。”
我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