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华是如何向高坤说的,我不知道。最好的解释是,为了分担高坤的困难,让米娅从公司撤出来。高坤今天就是这个意思,心怀感激。夏华好像在任何时候都是对的,鼓励我当模特儿是对的,推荐我到公司去是对的,介绍给马克也是对的。如果没有马克这段经历,我永远不会成熟。没有马克,我也不可能被推回来。
高坤睡着了,米娅做了她最爱吃的小牛排,等她起来。我和珊珊吃完了以后,下楼去问约翰,要不要和我们出去散步?他说,想看书。他的目光仍旧是淡漠的,懒洋洋地靠在长沙发上,不为我满脸的笑容所动。
也好,我和珊珊出去走走,很快就回来。
推开大门,清凉的空气扑面而来,米娅感到如释重负。不知怎地,在他被我忽视被我扔到脑后时,我像驮着包袱似地沉重,我总是回避他躲着他,如今反而感到轻松。
推着小车,穿过后院的小道,我给莉珊珊唱儿歌。过去的日子就像远处飘来的一片彩云,从哪里来飘回哪里去,如同曾经的一个梦,现在我醒了。
我和珊珊沿着街区,边走边唱歌。斜对门的一对老年夫妻,这么晚了还在花园里干活,一个蹲着,一个弯腰传递东西。天边留着一抹余晖,金灿灿的霞光从云层溜出来,把老人的满头银发照得像金丝一样美丽。五颜六色的汽车打着车灯,在街面上扫来扫去,速度都不快。有个女人摇下车窗,朝珊珊招手。珊珊看到了,小手举得老高,嗨嗨地回应着。马路对面也有人在散步,有时候一对,有时候单个。有个骑自行车的年轻人迎面而来,带来一阵旋风,我立足让道,旋风擦身而过。
天幕像蓝宝石一样晶莹剔透,星光与月牙交相辉映。万家灯火,晚风习习,似乎打着暗语,在耳旁喃喃道来。我仿佛听到了召唤,召唤我好好地活下去。对呀,要好好地活下去,我得回去告诉高坤。
9点钟,我站在葛莱西雅高坤要叫醒她?我拿不定主意。高坤。我喊得很小心。高坤,你今晚去不去医院?整栋房子里只有我的声音。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海底,不知道该进还是退。高坤,你可别出事啊!笃,笃······颤抖的手关节叩在门上,沉闷、陌生而恐惧。天啊,怕她出事我不得不破门而入!用力一推,我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到地上。高坤,吃晚饭吧。我一边喊。一边在门旁的墙上乱摸电灯开关。开灯一看,屋内竟
然没有人!一眼望去,遍地狼藉,在暗淡的灯光下,这个房间破落不堪。床上乱糟糟的,被单和毯子扭曲地搅在一起,地上脏衣服铺地,一直通向洗手间。我一脚高一脚低地走进洗手间,打开电灯,里面也没有人。这就让我放心了,高坤一定去了医院。
一切正常,时间走得平平稳稳,困意袭人,呵欠连连。约翰独自在客厅里看电视。米娅换上睡衣上了床。两条胳膊留在毯子外面,眼皮已经搭上了。可是眼睛一闭,却看见高坤的床上乱七八糟。我把被单拉平了,铺好毯子,两个枕头整齐地叠在床首。可是,眨眼又乱成一团。湖绿的被单,变成了我家乡郊外的一个池塘,平静的水面荷花盛开。突然间,天像裂了口似的,倾盆大雨,池水翻腾,花败叶碎。米娅被淹在池塘里,沉下去,屏住气,又浮上来。到处飘着白色的花瓣,高坤浮在上面。沉到湖底,乌黑乌黑,看见一对睁开的眼睛。只有这双眼睛亮着,闪着白光。浮上来,高坤不见了,米娅把毯子覆盖在池塘上,把枕头放在床首,刚要离开,回头一看,床上又是一团糟,两只眼睛在枕头里面······米娅的尖叫声把约翰吵醒,只听见他喊我,我也吓醒了,却睁不开眼睛。呜呜,我答应着,往他的怀里钻。他是谁呀?是男人,我只有一个男人,那就是夏华。我迷迷糊糊地梦见夏华的手抱着我
我第二次大叫的时候,把约翰彻底弄醒了。他发现米娅枕着他的肩膀睡,惟一可幸的是,他没有发现我的身体已经与从前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