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喽-”小丽就蹦蹦跳跳地朝前跑了。
娟子躲在树后,心里一阵阵地发酸。眼睁睁地瞅着那一大一小的黑影走过去。
晤,小丽,娘对不起你哩;娘没给你炖肉也没给你做饭吃。娘不想让你再吃一点黑心的肉呐。等到夏天吧,娘领着你到田里采豆荚,采好多好多豆荚呀!
这时,就在这时-在娟子抬起头的一刹那,猛然看到了东边田野上出现了一片耀眼夺目的白光!仿佛从泥土深处钻出一声沉闷的轰响,一道白光出现,刷地一下便照亮了整个旷野。白光强烈刺目,像决了堤的大河在无边的辉煌里纵情奔放。黑黝黝的树林里顿时有鸟群惊飞,周围村庄的狗吠之声响成一片。
“嗷-!”
“嗷嗷-!”娟子子觉得自己已变成了一根羽毛,轻轻地飞了起来。她饥渴地奔向它,奔向它,好像在轰轰隆隆的大海中抓捞一束稻草······抓到了,她抓到了!一种软绵绵的幸福感使她晕眩过去。
一个人,背着猎枪从白光里朝她走来。
“你是谁?”
“我是你东哥,娟子。”男人的声音浑厚温和。
“啊!东哥!”娟子的腹部一阵悸动,疼痛剧烈起来,二十五年人世生活的酸甜苦辣,在瞬间里化作夺眶而出的泪水。
“唔,别动,娟子,”仍是那个熟悉又缥缈的声音。她觉得自己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唔唔,这是梦么?快点告诉俺,东哥!”
“这不是梦哩,娟子。我真的回来啦!”
“那让俺快点看看你······看不见呀,唔唔,东哥。”
“你就在我怀里呢,娟子。”
“这就好······就好。东哥,你娟子妹对不住你哩!五年前俺一时糊涂嫁给了姓金的,害得你一气之下去了东北,吃苦了······呜。”
“那也怪你爹,娟子,别老记着这些。”
“唔唔······哇!东哥,东哥。”
“行啦,别哭啦,这就是命呐!娟子。”
“好,俺不哭,”娟子苦笑了一下,抬起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这些年俺一直这么想着,老天爷造了人咋还会让他们死?还这么快?人得留下多少缺憾在世上呐!姑娘家跟了谁也就像命里定的······东哥,记得五年前的秋天,是晚上,你拉着俺的手到村头场院的麦垛里······说是要干那事儿······可那时俺太小哇···你知道你走后俺多后悔多后悔么!俺后侮啦,后悔没和你······哪怕今生做个露水夫妻-呜呜-”娟子说着,哭着,一面猛然伸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东哥的头。
“可如今,”东子又亲他一下,“可如今不行了,俺正怀着孩子,又要给那死鬼生产了!他会偷,又会伪装,有了钱就去找镇上的下贱女人睡觉。他什么都干得出来······”
“噢,娟子,娟子!”
“俺就要生了,”娟子说,“奶子都变得黑了,可你要想摸,你就摸。本来这孩子,该是你的种······唔唔,东哥,搂俺紧点儿!”夜变得深不可测了,月亮隐去,风声也平了。那白光在田野上闪烁了一阵之后,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二天,便有许多人涌向田野的洼地去。
娟子已经死了,身边有一个刚刚出世的婴儿,果然是个男婴,已冻成紫色的了,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冬天地里的萝卜。人们不免觉得可惜,尤其是娟子的男人,抱着死婴哭得痛快淋漓。
娟子已经死了,在她躺倒的地方,有一片红色的积雪,被她暖了一夜,竟也没有融化。
在娟子死后的第二天,邻村方庄又传来信息:因爱情失意逃往外地的小木匠东哥在一次狩猎中遇特大暴风雪,一个月前就死在东北了。近日尸体被家人弄回,火化后骨灰盒就葬在娟梦想过的那块地里。
那儿原来正是木匠家的祖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