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狂风依旧呜咽,朱家请来的婚庆乐队早早地撤了场,贺喜的人群也三三两两地散去,漆黑得山村又恢复了往日的沉寂。
杜雁来收拾好茶桌,便打开手机电筒踩着泥泞回家,刚走到竹林边,后面一个人影也跟了上来。
“杜雁来——”卓樾喊道。
杜雁来回头看着他:“你不劝架了吗?”
“我宁愿听你再骂我几句!”卓樾说。
两人并肩走着。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谁也不比谁高尚!”杜雁来说。
“见天地之道,阅众生之相,体会人性的复杂多变和喜怒无常!”卓樾感叹。
杜雁来边走边说:“我也曾以为衣食足而知荣辱,仓癝实而知礼节,后来才知,缁衣乞食不及内心贫窭……农村就是现代版的原始部落,甚至连掠夺都懒得穿条裤衩。”
一阵狂风拂过竹林沙沙摇晃,竹叶上积留的雨水洒落下来,浇了两人一身。
“你并非刻薄之人,却总是嘴不饶人,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卓樾笑道。
“你也觉得我那天拒绝夏婶是不近人情?”杜雁来问。
“是有点!”卓樾说。
杜雁来思虑片刻,说:“当年,朱小萍将钢笔还给卓长斌后就辍了学,夏婶却将这件事怪罪到我的头上,把我拽到这个竹林里搧了我两个耳光……她还骂我是扔在猪圈里没人要的野孩子……”
卓樾惊愕地看着夜色下淡然若素的杜雁来,杜雁来也停下脚步,盯着卓樾,说:
“你也知道,对不对?”
卓樾轻轻地点点头。
“从小到大,他们开口闭口都骂我是野孩子,我早就猜到了,我与我爸妈长得一点都不像!我是AB型血,而我爸是O型血,我不想让他们多心,所以我也从来不问。”
“出生的起点……并不妨碍你走向人生的美好!”卓樾边走边说:
“你看这片毛竹,都说它的生长速度非常快,以每天30厘米的速度增长,仅需六周就能长到15米高,然而,很少有人知道,毛竹在最初的四年里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它将能量和努力集中在地下,其根系可以延伸数百米,为日后的快速生长打下坚实的基础。我,也愿做这四年毛竹的根系,在黑暗的泥地里摸索……”
“但人毕竟不是毛竹,你怎么确定人们能觉醒?”杜雁来说。
“所以,我很勇敢。”卓樾笑道。
杜雁来不禁轻笑一声。
卓樾继续说:“勇敢就是明知将来不确定,但我依然坚持,这片土地也不是西西弗斯推石的那座地狱徒山,它从不厚此薄彼滋养万物,这就是土地带给我们的希望……”
两人走到了杜家门口的杏树下。
“谢谢你送我回来!”杜雁来说。
“不用客气,我今天连吃了两顿大餐有点撑,就当散步了,你今天累了一天,早点回屋休息吧!”
卓樾又掏出口袋里的两包喜糖递到杜雁来面前,说:“这是真的喜糖,你能接受吗?”
杜雁来轻笑一声接了过来。
卓樾便转身准备回去。
“卓樾——”杜雁来喊道。
卓樾回过头。
“路途漆黑,散步就好,若有目的,容易迷路!”杜雁来说。
卓樾沉思片刻,没有言语,转身沿着漆黑的泥巴路默默地往村委宿舍走去……
杜雁来进去屋内,朱小萍母女与她爸正在火炉房里看电视,杜雁来拿着几包喜糖和喜饼递给小姑娘。
“小敏,快谢谢姨姨。”朱小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