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望西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卫无虞已经感到心口灼烧刺痛。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这是盛穿林最记挂的事吧?即便过去这么多年,他还是不放过自己。可是又不愿意背上弑君的名声,只留自己在这宫中浑浑度日。
就连这珑玺宫的名字,也改成了鸟荐宫。
鸟荐宫?年轻时的心性太高,只怕早就一把火让自己和这宫殿一同消失了。可是自己还是卧薪尝胆这么多年。
如绎说:“为了卫氏皇族,你必须好好活下去。”
他细数自己的人生,前二十年可谓是英雄年少,骑马征战四方。顺利登基,他发誓要成为南朝卫氏中最出色的皇帝。
被俘漠北的时候,他一度想死,他成为了全天下的笑话。
十年前回到盛安,却早已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他接受了太多的秘密,又必须要学会怎样掩埋掉这一切的不可语,再让希望重新生长出来。
还好有如绎,他这辈子做的最成功的事,拥有的最幸运的事,就是和如绎成为夫妻。
老天待我不薄,即便一次次让我粉身碎骨。
他听见窗外叽叽喳喳麻雀般的声音,又是一群十几岁的少年们。他真怀恋啊,那时的他是南朝最资质出众的四皇子。
看着章望西,他已经觉得眼前景物发黑,头晕目眩。
他挥挥手,说道:“天亮了,你快走吧。”说罢,自己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走向床边倒下。
枕边放着如绎做的手绢,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就带着这张手绢。一方纯白的丝巾上,只用绿金线绣了弯弯曲曲的藤蔓在一角。
那时刚好是初春,草木间冰雪未化尽。可红日升起,普照万物,正如他预想的未来一样光明灿烂。
他无力地倒在床上,将手帕攥在手里。
章望西走时忽地回头,却看见太上皇仍然笑着注视着自己,他心里安稳不少。
或许,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也不是所有人想的那样呢?
他终于还是走出来门去,他走出去的时候,所有低着头说话的少年都抬起来头。
他们感激的看着自己,眼睛红红,竟还流下泪来。
窗外的少年簇拥着这个大监国之子,兴奋喜悦之情难以掩饰。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他们虽然是最卑微的官家子弟,可是今天过后,他们便可以和像章家这样显赫的家族站在一起。父亲千里迢迢远赴盛京参加夜宴,他们何尝不知道即将面对的遭遇?真是可笑,所谓建功立业,功成名就原来一直是氏族子弟的权力,他们为了这个可笑的任务竟然要断送自己的一生。
不过历史,却从今天改变了。
章望西只觉得神思恍惚,只是在一张张激动的脸庞里又看见那麻布青衫少年的脸。他还是一幅不在乎的样子,只是看见章望西的时候,礼貌性的笑笑表示祝贺。
章望西随即清醒,他心里也渐渐涌起兴奋激动之情,他现在代表的,是章家。
父亲可放心了,儿子没给章家丢脸。
他脑海里浮现起章紫岚的身影,无数个梦里他总是在追逐紫岚的步伐。他们离得那么近,却又那么远,可是今天,他实实在在感到自己离紫岚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