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身着月白色长袍,面容光洁,笑容温和,若非他托着茶盏的右手虎口上细密的过旧伤痕出卖了他,倒还真的能装出几分书生意气来。
顾西暗暗摇头:这样一副装扮去了大街上,何人能认得出他是当朝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姜靖?
许是血脉相通的缘故,满心警惕的顾西见来人并非姜维而是姜靖,心间竟不自觉地放松了几分。
但这并不代表着姜靖便能轻易从她的口中套出话来。
儒雅男人放下茶盏,眼中含着几分嗔怪:“西儿,你们真是胡闹!朝山那等危险之地怎可随意涉足?若不是我看着不对让人偷偷打了招呼,你以为你们能那么轻易地逃出来吗?”
一开口就放出这么个重弹啊。
顾西眼眸微闪。
姜靖面上云淡风轻,实则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小娃娃。
顾家那个行二的小子刚中了案首,可见其心思缜密头脑聪慧,这次的事多半是他谋划的。而西儿这般急切地跟着他一块回了金陵,泰半也是知情的,他年纪小,指不定哄一哄就套出了话。
却见面前的小孩扑哧扑哧地眨了眨眼,面露茫然:“姨父,你在说什么啊?”
哼,还装。
姜靖眯了眯眼。
顾二不是好应付的,可他这个外甥能从山匪手中安然无恙地逃出,现在想来也不是一般的小娃娃。
“在姨父面前你就别撒谎了。”他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慈爱,“你顾二哥已经交代了,但不甚详尽,你再将当时的情况仔细说一说,到了陛下面前我也好为你们搪塞。”
顾西望着生父一脸诚挚的表情,心里全是佩服:若是顾定延已经交代了,他又何须来问自己?一个八岁的孩子能比中了案首的秀才口齿清楚?无非是看自己素来和顾二哥亲近,想用他的背叛离间一下他们二人罢了
对小孩子也使这种兵不厌诈的招数?
她有些生气,又将空茶杯斟满递了过去,一面道:“西儿实在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姜靖为自己再次败下阵来有些气馁,接过茶正想着再想法子努力一下,茶杯却忽然似不稳一般斜了斜,小半的茶水浸湿了衣袖。
“嘶。”
顾西还没来及为自己的小恶作剧得意,便听男人皱着眉头双眼一红似在强忍痛苦,心下不由一惊:茶水分明是温热的,最多沾上衣袖会感觉有些粘腻不舒服,又怎会是如此夸张的表现?
她不疑有他,立刻站上前去掀开了姜靖的衣袖。
武将天生的警觉差点让姜靖下意识地把凑上前来的小孩子一把甩开,回过神来才急急收手小孩子不懂事恶作剧,但到底还是关心他这个姨父的,他做长辈的若是同他计较可就太没品了。
他正想因自己的失态劝慰顾西两句,却见小孩似全然没有发现他先前的动作一般,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的腕口。
姜靖眼神一凝,略略使劲便收回了被捏着的手腕,顾西也因此不由后退一步,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
“姨父,您手腕上那道红线是怎么回事?”
如猫儿般天生小心翼翼的语调让姜靖的表情稍缓,他轻咳一声,随口道:“陈年旧伤,不值一提。”
顾西哦了一声,拿出蓝色的手帕又走上前去默不作声地帮姜靖擦拭衣袖和手腕处的茶渍,嘴里不住道:“方才没拿稳,实在是失礼”
“没事,一会儿去换一件便是。”姜靖也有着习武之人大马金刀的脾性,并不将这等琐细小事放在心上,然而当手帕擦完袖子在手腕处停留片刻时,他的脸色却不由一变,目光审视地望向满面歉疚的小孩。
顾西只当没注意到这些,三指搁着薄薄的手帕在腕口处停留片刻才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