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脚他站稳了,后脚太子巫蛊案发,并且还有他通敌叛国意图取铭轩帝而代之的铁证!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起初他以为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没想到这代衰承袭制,为太子树敌无数,成了太子的催命符。
他难得地去寻了自己那同父异母的弟弟,让他看清楚,查仔细,不要听信小人谗言,可是那个蠢货却说自己没安好心!
真是可笑至极,他一个亲爹,对亲儿子的了解,竟还不如自己这个做伯伯的外人多!
他眼睁睁看着太子府被围,太子圈禁,被废,自戕,一丝血脉都没有留下,却无能为力。
这世间奸人小人者、坏人也罢,恶人也好,只要小心防范,自是不用惧之怕之;唯一最难防的,便是那蠢人!
君子五德,礼义仁智信,人若不智,便是蠢,便是恶!便是缺德!
当真天道不公,叫这样一个蠢货坐上那大位!
对他,对那个孩子,对这天下黎民百姓,天道哪里有半分公道可言?
他发誓要好好活着,看着那蠢货到底有个什么好下场,看看那个毒妇有个什么好下场!
但十五年过去,恶人蠢人好好的活着,良善之人的骨头都在泥下都化完了,他那一颗悲愤难平的心,也早就慢慢地死去——他也已经五十,半截身子埋进土了。
如果不是阴差阳错搭救了郑晏舒,他就不会私下查找当年的证据。他查到了那个跳河不见的闻放身上,又查到了何丞相最近十分焦躁,颇有些狗急跳墙,大半夜借着搜查盗匪而搜了虞家和袁家的府邸,不过眼前这小子不错,将那何榆犀给赶了出来,还让对方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些年他越发不理世事,只钻研天象。夏礿祭之前,他早就凭着头天夜里的一丝若有似无的水汽觉察到第二日有阵急雨,司天监没有测算出来,也是学艺不精。他想看那蠢货出丑,便破天荒地出席了。
他这才见到了那个把五城兵马司的人打得满地找牙,怼得何榆犀无话可说的少年武状元袁无错。
他隐在百官之中,竟被他一眼看出些不同寻常来,在自己回视过去的时候,又能敏锐地收回目光,丝毫不乱。暴雨之中人人慌乱不已,他在那马上镇定自若,四处巡视,队伍管理得井井有条,而且能快速地发现除了帝后之外,只有自己一人没有淋湿。
于是夜里,他便试了一试他的深浅,果然没有叫自己失望。
雄鸡起鸣,时近卯时。
宣平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十分平静地望着袁无错。郑晏舒缩在椅子里,早已睡去,哪怕是在那样一张硬的椅子里,他也睡得极香——这段日子以来,他很久没有这样踏实地睡过了。
袁无错道:“侯爷,除了闻放,我还有一人,名唤小福,乃是武定侯朗国宁已故小妾的侍女。”
宣平侯闻言惊喜道:“你竟连她也找到了,好、好啊!果然是后浪推前浪。你可知,敬德五年前后的人命案我查遍了,都没有查到此人下落,竟被你找到了?哈哈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他继续道:“张肆伍也在查当年的坠崖案,已经差人询问武定侯府,但一直没有找到破绽,人在你手里,请务必保她安全——我这话也多余,子成定能保她安全。天亮以后,我那好皇弟便要宣我进宫,大概是发现了这孩子在我这里藏着——你将他也带走吧。”
他怜悯地看着蜷缩在椅子里的郑晏舒,道:“这孩子虽然行事荒唐了些,但本性并不坏,若不是现任太子,他也不会走错路,能救的话,还是救一救吧……”
一道阳光自天际破出,东方既白,旭日东升。
宣平侯一夜未眠,依旧精神抖擞地穿了朝服,依召进宫面圣。
清晨,朝阳初升之际,袁无错乘着一驾毫不起眼的马车,悄悄地将郑晏舒转移出了宣平侯府。
铭轩帝在书房召见了宣平侯,与他打了半日太极之后,这才派人将体弱的宣平侯送回府中,顺便搜了搜府,果然没有找到郑晏舒的人。
四月二十五日,皇太后殷氏七十大寿。
大萧国以仁孝治国,铭轩帝尤其孝顺——他怠政归怠政,修仙也修仙,但孝顺的名声却是实打实的。偌大的慈恩宫只住着皇太后一人,其他太妃皆挤在别的宫里,更显铭轩帝对自己生身之母独一份的孝敬。
此次寿宴早早便筹备起来,身为皇太后的三个儿子,不管是真儿子还是名义上的儿子,都早早地为这次寿宴备下了礼物。
慈恩宫里,早早便被各种花装点起来,尤其是殷太后最爱的垂丝海棠花,整个正殿前方大花盆移过来摆得错落有致,花开得正好。没有开花的参天巨树系了各式各样的彩带,和碗口大的绢花,三只锃亮的巨大铜熏炉立于正殿中,散发着袅袅的淡淡的轻烟。紫檀木的坐榻两侧则是两个巨大的金盘,盘子里装着这个季节里并不会出现个各色瓜果,散发着清新的果香。
崇安皇太后身着深青色满绣翟鸟花纹、衣领袖口镶着金色龙纹的簇新袆衣,头戴珍珠宝石满缀的礼冠端坐在紫檀木塌上,一张保养得极好、白皙富态的脸上贴了珠翠面花,腰间挂着一副水头极好的碧玉双佩和白玉绶环,在一众身着宫装的皇后、太妃、妃子和公主郡主的围绕之中,颇有众星捧月之感。
一时间殿内莺莺燕燕,各色衣袂飘飘若仙,珠宝钗环的光芒交相辉映。春日焯焯,暖风和煦,海棠花娇艳鲜嫩,笑语晏晏环佩叮咚,伴着那莺歌燕舞,余音绕梁,身姿摇曳,真是好不赏心悦目,叫人流连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