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无心做官,又何必写在信中,两个老头都是聪明人,相视一笑后便绕开了这个话题。
当然以赵南星今时今日的江湖地位而言,做官自然不是为了贪图什么荣华富贵,他家在原籍是富甲一方的大地主,财货对他没多少吸引力,他要的是一展未尽之志。
接下来两人的谈话都是在共忆往昔峥嵘岁月,便没必要赘述了,邹元标打算在朋友这里盘桓两日,再叙叙旧,两日后便启程前往京师。
四十五年前他也是在这个季节打包好行囊,从家乡出发奔赴京城参加会试,那时他的心情既忐忑又期待,只想着一举中第、天下闻名。
他不负众望的考中了进士,继而进入刑部观察政事,自此步入仕途。
后来他凭着一腔热血上书弹劾时任首辅张居正,不久便被贬出京城,也因此获得了一些名声。
张居正去世后他被召回朝廷任给事中,却还是没学会收敛,又多次上书言事进而惹怒了皇帝,再度遭到贬谪。
此后的三十年间他云游四方、开院讲学,从一位气宇轩昂的书生变成了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头子,不料竟再度收到朝廷的征召。
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进京,余生已所剩无多,但这反倒令他更加坚定了为国效力的决心,誓将这三十年沉淀下来的智慧尽付与朝堂,为国事鞠躬尽瘁。
……
京城兵部衙门内,急促的脚步声从早上起就没停过,数十封从辽东传回的急递在半天之内就堆满了几位郎官的案头,尚书崔景荣这会儿已忙得焦头烂额。
辽阳失陷至今已过去了十多天,辽西地区传回京师的情报却越来越多,从情报中描述的内容来看,丢掉辽东四镇的恶果正在逐步发酵,兵部至少还得再花出去十几万两银子,才有可能稳定住局面。
首先是一部分仍旧忠于大明的百姓在四处逃难,跑得快的人已逃至广宁城外,但官军不敢放他们入城,因为担心人群中混杂了女真人的奸细。
为了避免类似沈阳、辽阳那种,被叛乱分子里应外合攻破城门的情况再度发生,只能将流民拒之城外,并劝他们继续往山海关方向撤退。
可广宁到山海关还有数百里,大部分流民都没有足够的干粮支撑这一路的逃亡,除非军队拿出一些军粮接济他们。
跑得慢的人(比如盖州和海州的居民)又怕在半路遭遇女真骑兵劫杀,便沿着海边往朝鲜方向迁徙,寄望能找到船只渡海,经海路撤回山东。
问题是海边的船只早就跑光了,明军残部只好先组织百姓进入树林里躲藏起来,再派出信使分别前往广宁和朝鲜求援。
崔景荣本打算待在家里告病请辞,可眼见局势糜烂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回来主持大局。
好在有孙阁老从旁协助,尚书大人暂且不用操心找户部讨要钱粮这等麻烦事儿。
一名员外郎又拿着两封急递冲进堂屋,来不及行礼便道:“崔大人,六百里加急,葛家堡发现建奴轻骑的踪迹,人数不详。广宁周边有三处哨所遭到流民袭击,守军不敌,已退至城中暂避。”
葛家堡是一处依山而建的要塞,距离广宁不到一百里,看来女真人就快要兵临城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