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彩萍站于门口,冷眼打量着那席地而坐的美艳女人,殊不知,攥紧的手心已满是汗液。
那女人只是淡淡的撇了眼她,精致的下巴微昂小转,即是示意她坐下。
空气凝固,桌面散着清香的青花瓷杯半掖。
自始至终,这女人就没瞧过林彩萍一眼。
她的眸光掠过雕花木窗,径直注视着下方热闹街道喧嚣浮华的人群。
半饷,终是朱唇开口道:“汴都大街车水马龙,繁华似锦,人人都秉着内心的本能觅食工作。”语顿,她狭长美眸撇了眼阴暗角落中啃食馒头的叫花子,道:“就连乞丐也不例外,他们知晓活下去的最佳途径,饿了遍吃,没钱便偷,毫无道德却也情由可原,人人都想活下去,即便是伤天害理,只要有说辞便能获得谅解。”
她头一转,恰巧盯着神情紧绷的林彩萍,四目相对,后者竟硬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林彩萍语愣,问道:“不知郡主跟彩萍说这些有何指教?”
语气竟带着丝丝颤抖。
那双凤眸闪着的寒光,那是真正卒了毒的,宛若蛇蝎,她寇红的指甲来回摩擦着杯身,不多时,结实光滑的杯身竟被生生划出了几道痕。
她慢条斯理的举杯轻酌,缓缓道:“我说的便是几天前的你。满身脏痕饥肠辘辘。为了点小碎银子委曲求全。一副刚正的梨花带雨样可着实让人同情。”
一时的同情泛滥,便大方的扔下一块银锭。
不过是一时消遣罢了。
林彩萍面色一红,衬的更是面若桃花,颊光潋滟,心底却不由冷哼一声,想着其实那玩意儿最终是被条狗叼了,风水轮流转却还是到了自己手中。
命运无常。
脸上还是陪着笑颇有尴尬的道:“那可真是多谢郡主同情了!彩萍虽清贫却也是努力的活着,不怨天不怨地,此番爹疼有儿也是不枉活了一场。”
女人手一僵,随即优雅的放下瓷杯,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着林彩萍,却是收敛了那股子浓重的戾气,倐的嘴角一弯,嫣然一笑:“看来林戈说的也不错,你确实是个奇女子。”
林戈,林戈….
真没想到此番还能从她嘴中听到这个名字。
心仪郡主自然是故意提及的,她不过是想看看林彩萍的反应罢了,她本以为这柔弱的女人会立即潸然泪下跪倒于地求问她为何林戈会忘了她,又在她面前说了什么,可没曾想这女人只是一挑眉,娇容并无半点变化,精明如她,她开始疑惑究竟是林戈理解有误还是这女人真的淡漠了。
眸光一转,那种压迫又骤然凝聚,心仪郡主朝着林彩萍推了几分矮桌上的茶杯,严肃道:“既然林小姐也是个聪明人那我便不拐弯抹角了!说实话,本郡主今日是特地过来谈条件的!”
林彩萍一顿,伸手接过那杯清茶,小口清酌,美人雅致,虽穿戴廉价,却也是小家碧玉,甚似闺秀。想她已把’郡主’名号搬出来,怕是连回转余地都不剩。
思绪不由地想起三年前,青葱翠竹,夜风兮兮,美丽少女抱着婴孩,欢愉步伐轻玄逗的粉雕玉琢奶娃嗝嗝直笑,场景一换,却是变为了自家门前,华美的软轿停顿,一双凤眼透着遮合的帘珠直勾勾的盯着少女怀抱的小肉球,那倒是不像来谈判的,倒像是来抢人的。
静置半刻,斟茶炉滋着直冒气,窗边栖息的小鸟扑腾着翅膀翱于云空。
谈条件?真是可笑!
怕最后不是谈,而是用权直逼人了。
相面对峙,空气中仿佛带着一丝硝烟味儿。
心仪郡主毕竟也是大风大雨惯了,虽是惊讶于林彩萍竟如此狠绝,但也仅是一逝间,她从宽罗袖中取出个纸包,鼓鼓囊囊的,道:“相信你也有自知之明,本郡主直说了,拿了银票趁早带着你爹离开大连,这林华虽是私生,但也是我将军府长公子,皇亲国戚,未来身份定是尊贵无比,江山社稷需要人才,将军府也需要子嗣,也该让林华认祖归宗了!”
‘呵!还真是好一番说辞!’
想她市街小辈,偷生的大家族儿子竟如此廉价吗?
林彩萍哧笑,不免嘲讽道:“郡主莫不是太自我了,华儿是我儿子,我便定不会用他换生活,即便穷的吃不了饭吞糠咽菜,我也不会饿着累着那孩子半分,再说,相信郡主也该明白,孩子可不是用来买卖的!“
艳阳焦灼,一丝阳光穿透红木窗直耀着那一脸坚韧的女子。
心仪郡主却是一愣,随后,止不住涌心的笑意,便是仰天长笑!
那笑艳明媚,好似盛放的牡丹般,艳丽高贵,却是使得林彩萍浑身一冷,直打寒颤。
她轻抹眼角溢出的一滴泪,语气略带笑意:“戈儿与我描绘你时说你是个温婉止水的活泼姑娘,今日一见,想必是他看错了人,林小姐伶牙俐齿可着实让我佩服。”
顿了顿,继续说道:“既然如此,我便提出我的最后要求!”
林彩萍品了口茶,不语。
心仪郡主整理姿容,纤指轻刷过耳际边垂落的发丝,语重心长道:“大家都是为人父母,也都是祈愿孩子能够成家立业,简明摘要,林小姐,本郡主希望你嫁于林戈为妾”
她的眼眸带着不知可否的精光。
林彩萍却是僵直挺背,生怕这荒唐的女人再次提出什么荒唐事。
嫁于林戈?
为何??为了保存林华这或许是将军府唯一血脉吗?
思绪万千,记忆震回年前,那时烟雨纷纷,云层贯雷,那人手持白帆伞,单手负于背,墨黑发丝随风飘散,气质出尘的好似个云游山海的快活圣人。
他说:“此生最大愿望,便是走遍天下,当个闻名遐迩的说书人,届时,向着世人讲述属于我们的美丽故事。”
倏的云层消散,又是一片黑幕,乡下丛林入冬便飘满萤火虫,荧光满天飞舞,他席地而坐,她靠于宽肩,瘦弱却富有质感,给予了她莫大安全感,夏虫流窜,叮的她跳起身来,两人相叠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他说:“彩萍,你可愿与我一起达愿,随我后半生相伴云游?”
她双颊通红,眸光盈盈,羞涩的牵住他的大掌。
最终,没有红烛,没有成亲,没有洞房…也没有相伴…….
沉溺于情爱的她彼时也只是个十六少女,接触人不多,她对他一见倾心,并无任何思虑便给予了他最珍贵的一切,终时,却是落了个伤风败俗未婚先孕,饱受唾弃。
但那也只是曾经,未来不断前行,她如今也不是什么意气风发的小姑娘了,终也是要为自己考虑。
美眸一沉,站起身来,朝着心仪郡主双手合十行个礼,语气淡漠的仿佛置身寒冰:“多谢郡主美意,但只怕彩萍无福消受,彩萍现只想平淡的过完一生,其它不予考虑,请恕彩萍先行告退了!”
推开门,无视蹲坐于地偷懒的绿衣丫头,却在即将关门时被心仪郡主清淡地来了句:“万物皆有可能,未来你定会来求我。”
这便是看不起人罢,林彩萍无奈下摇摇头,即便是气也生的差不多了,转头便迈步离去。
未曾想,不久后,却是真的沦为人下,丧物丧心。
绿衣侍女本就对林彩萍抱有不满,她不明白为何高高在上的老妇人会委屈尊卑来找个土气的丫头,不过便是仗着与世子苟合一夜春风后诞下儿子么!
心里愤愤不平,看向悠然品茶的老夫人,语气愤慨又带酸:“那林彩萍也太不给老夫人面子了!即便是当今皇子也要恭敬的喊上您一声姑姑!这女人也太不把人当回事了….”
“绿衣!”
一声沉重呵斥,吼的喋喋不休的侍女瞬间两眼充泪,倏的深知自己犯了大过,慌忙跪地求饶。
心仪郡主撇了她一眼,道:“我自是知晓你的不满,但凡事要有度,这人强耳杂的也不怕被人听了去!你只需切记,林彩萍会是将军府长子的娘!”
绿衣颤抖着匍地,紧张的口舌发抖,终是按耐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林小姐看似也是个倔骨头,敢问老夫人为何亩定她定会来将军府呢?”
晨阳西斜,微风吹的窗外茂密树林沙沙作响,拢着美人半边阴影,竟显了几分朦胧与诡异。
倏久,她一拂袖,语道:“即便是为了林华,她也定会来寻求我!”单手撑柜站起身,赏着那一轮黄日,淡淡的自言自语道:“约莫三日内罢,时机成熟。”
林彩萍独步于街,本已准备出街拐路,倏的摸到拢袖内还有一碎银子,这才想起儿子出门前硬塞给自己说要买些好吃的回家。
却见已临近黄昏,只得匆匆撞到哪门面便上前抓点东西,一开张摆卖卷饼的小贩估摸着新来乍到,不认得自己,还边打包边闲聊,林彩萍心乱如麻,本不怎么想搭理他,却被一压在竹筒下的黄光吸引了视线。
黄色铜币,布满油渍,光滑平面只镂了个方孔,林彩萍暗自奇怪,便指着铜币朝着老板问道:“敢问这铜币是?”
老板一看,顿时一顿,等确定了四下无人,便靠近林彩萍贼兮兮的说:“这玩意儿可有来头了…..”
回到家已是夜,天刚蒙蒙黑,隐约可见物,听完那老板夸大其词的前因后果,无意间竟天以黑。
她拉下门栓打开大门,却是一片静悄悄,零星的知了声不绝于耳,明亮的灯光照的屋内犹如昼明。
爹爹正在煮饭,满满一大盆,兴许是还在生晨间的气,也就不去管他,可怪异的是,素日最为活跃的林华越有气无力的趴在床榻上,小身体软趴趴的趴在床上,着实让人担忧。
林彩萍走上前,轻拍他的背,温和的说道:“娘亲把好吃的买回来了,华儿起来吃点吧。”
林华皱了皱精致的眉头,抱着小拳头擦着眼睛,含糊不清的说:“娘亲回来的好晚啊。”
好在没昏,她暗自松了口气,俯身抱他入怀。
饭香传来,爹爹掀了木盖说了句快来吃饭。
“这孩子今日跑欢了在门口跌了一跤。推上都破皮了。”爹爹语罢,垂头吃饭,语气却是颇有关心。
林彩萍一惊,小心的趴开林华的裤腿,果真如此,淤青不大,却是破皮了,好在不知是谁给他上了曾药,避免了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