浈阳长公主冷着脸,盯着堂下跪着的平康坊坊长,良久,拿起几上的茶盅,缓缓抿了一口。
坊长跪在地上,心里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忐忑不安。钱四常常闹上这家宅子的事他自然是知晓的,开始也派人来做做样子,可时日一长,他就没耐心去管这个闲事了。况且钱四在坊内放高利贷,逢年过节也要打点下他,所以平素对钱四往往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闹不出大事,他也从不过问,可这次也不知钱四哪根筋不对,竟惹上了当朝长公主。
想到这里,他更是害怕,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淌了下来,他也不敢拭一下。
终于浈阳长公主放下茶盅,冷眼瞧了下已经跪了半晌的坊长,问道:“你就是平康坊的坊长?”
坊长听浈阳公主声音清冷,似乎不带任何情绪,不由心下一宽,恭恭敬敬道:“是,小的就是坊长。”
“你既是坊长,应知在我大溱,放高利贷是违反律法的,当送官法办,”浈阳公主声音愈来愈冷,几乎能结成冰,“你若不知道钱四也就罢了,怎的有人都报到你这里了,你还是不管?”
坊长颤颤兢兢,头磕在地上如同捣蒜,不敢辩解,只是不停地求饶。
“我不是大溱的官员,也不为难你,”浈阳长公主看到坊长的做派,内心竟泛起一丝恶心,“如今我就把这个钱四交予你,你看着办吧。只一条,如若再让我听见他在外放贷,是不依的。”
坊长万没想到浈阳长公主这般容易便放过了自己,忙磕头道谢,就要退下,就听浈阳长公主冷冷说道:“你那么忙走做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
坊长忙退回来,跪下磕头,“小的不敢,恭请公主训诫。”
“你去派人把钱四弄脏的宅门给我收拾干净,若有一丝脏污,当知会如何。”
“是,是,小的遵命。”
子时已过,皇甫恪还是了无睡意,在榻上辗转反侧,就在今晚,母亲打发掉钱四和坊长后,再次跟二娘提出了搬回元帅府的事情,这次二娘倒没有再拒绝,只是犹疑片刻后就答允了。
皇甫恪明白,今日母亲亮出了浈阳长公主的身份,明日这件事就会传遍整个平康坊,这宅子就再无安生日子可过,来拜访攀关系的人会踏破门槛,而母亲再来探访也会极为不便,其实二娘也清楚这些道理,所以暂时同意了搬回元帅府。
想起母亲今天处置钱四和坊长,皇甫恪不由又笑了,依着母亲从前那种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的性子,见到仗势欺人之事,即使不宰了这钱四,也必命人将他打至残废,再也无法害人,而这坊长,摆明就是为虎作伥,母亲也必会想法子整治他,让他再也当不了官。
可如今,母亲的性子真的敛了很多,或许是因为嫁给父亲,受父亲谨慎内敛的性子影响,更或许是如今父亲因三年前的过错引咎而辞,赋闲在家,母亲不愿更不便再惹出是非来,引得朝野议论纷纷。所以只逼迫坊长将那钱四送官法办就作罢,对那坊长却网开一面,没有再追究。
想到这里,皇甫恪突然疑云满腹,觉得今天发生的这些事过于巧合,似乎是有人在背后做了什么手脚,却没什么证据,又过了许久,他还是难以入睡,于是下榻,披上长袍,来到窗边,顺手推开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