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没有听出叶恒言语间隐约的异样,只是不解这小子怎么这么算账的?开口道:“诶,这话我就要和你好好辩一辩了,咱们权当切磋问道了可好?”
叶恒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扯了扯红藤算是应下了。
连翘道:“紫花村之难花间一未参与,二无图谋,屠戮凡人皆是那妖所为。”
“但他若没有放过那妖,没有拦下追捕的雨行君斗法,那妖就不会逃到紫花村了,紫花村的村民也不会死。”
“你小子这话差了,照这个路子,那当时仙宫的守卫是不是也要为紫花村之祸受责呢?毕竟他们要是看管好宝物,妖就不会盗宝下界。仙宫创立之初更是大错,若没有仙宫哪来的宝物。如此计较下去,岂不是没完没了,又有何用。”
“但花间客一直以诛杀妖孽闻名,他能与雨行君齐名也是凭的此处,更是因此排名在雨行君之上,你不也说了你很钦佩他么,自然为他说话了。”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由头,但花间客并非世家大族出身,他只是个散修啊。”
连翘摇摇头道:“我虽动不动就把我药炉崖怎样挂在嘴边,那是我知我派建立之初便以维护世间为己任,也是凭得以医入道才有如今的声势成为仙门七星之一,但花间客并非如此,他性情乖张亦正亦邪,从未说过自己修道要怎样怎样,也从未拿过凡间的供奉,全凭的本心一直在除妖魔护凡人。”
“所以要论心不论迹么?”
“论迹不论心也好,论心不论迹也罢,他都是一个散修,这是事实。”连翘摇摇头,叶恒这小子怎么好像有点钻牛角尖了。
“他既不受一宫双山管辖也不是崖海楼阁四派的客卿,我常说修道之人要如何如何,也说旁的修道之人也要如何如何,但有一条,但有人修道求得是长生,你非让他去厮杀拼命,有人修道为逍遥,你又怎么要他去做那守城仙呢?”
“可他是花间客,他...”
“花间客雨行君的名号是他们各凭本事,大家给封的,从来不是他刻意去求的,我一直敬佩花间客便是如此,没有人要求他去斩妖除魔,但他却这么做了,让我如何不钦佩敬仰。”
“但他还是放过了那个妖修不是么?”
连翘笑了,她不知道叶恒的身世便也不知叶恒此时已经有了心魔,只当这只是一次寻常的切磋而已。
“哎,你这么想也是难怪,那我问你一句,你可别恼。”
“嗯,你问吧。”
“方才你也说了,你的父母也是死于妖兽之口,想来感同身受之下自然是深以为花间客有错。那我问你,若你是紫花村人,你若学有所成能与花间客比肩之时,是否要去寻仇?”
“嗯。”
“好,有仇必报是个男人。”连翘又道:“那我说若是当年花间并未诛杀此妖成功呢,而且这么多年花间一直还在追杀此妖孽的路上,你学成之日又该如何?”
“我...我会。”
“你会与花间同行,不仅如此,按你那心性,花间一路大开杀戒之时你估计还会劝阻,不要连累无辜妖族。”
“你以为花间有错,那是因为妖兽已杀,若妖兽活着还在被花间追杀了这么多年,你就不会这么想了,人生苦又长,都说爱有所依其实恨也有所依,这是人之常情,但世间有是非,自己心中更要知对错。”
连翘看着眼前的雾气一点点散去,红藤另一头叶恒的背影若隐若现,三两步上前与叶恒并肩道:“我那日说花间客铸成大错是说与自己听的,因为若是我,估计我也会说我自己铸成大错,并深以为恨,也会如花间客般追杀此妖不死不休。”
雾气更淡了些,不远处就是银松轩了,两只细鼠正搬着竹凳叠罗汉想把刚才被连翘砍散的葡萄架重新修好,看见叶恒回来正冲着他们招手。
“你当初不也从我手里救下了这两个丑东西么?”
连翘看着那两个细鼠滑稽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接着道:“花间当时估计也是如你一样一时的心善吧,只是那个畜生辜负了那份善心,善因却得恶果,它该死!”
叶恒点点头不喜不悲道:“是啊,该死的是那个畜生。”
这几日他一直在想的一件事就这么被连翘消解了大半,花间客当年一时心善放过了一只妖兽,后来那个妖兽屠杀了紫花村,屠杀了他的爹娘,这不是花间的错,是那个畜生的错,但心里始终有一个角落隐隐不甘。
只是没想到看上去泼辣的连翘竟然这么会讲大道理忍不住讥讽道:“你这么会讲道理,当日怎么还迁怒到细鼠身上,还差点就要了它们的命?”
连翘白了叶恒一眼道:“道理是一回事,但本小姐的脾气是另一回事,就说这个葡萄架吧。”
连翘摸着架子坏笑一声,一把将那细鼠好不容易支起来的劳动成果推倒。
“我也知道这架子有用,也不碍我的事,但那又怎样呢,我现在不开心,把它推倒了我就开心了,你拿我怎么样?”
一人二鼠呆立原地欲哭无泪,看着所谓的大小姐大摇大摆推开仓库的门,两个随从都在睡觉,手里还握着半个没吃完的甜瓜,连翘骂了句废物关门回了叶恒房间。
“还是师兄机敏。”
“别说话,当心小师叔杀个回马枪。”
“那今天的事?”
“今天的事?什么事?你记得么?反正我不记得。”
“哦,我也不记得了,就吃了个甜瓜睡了一觉,什么都没听见。”
日欲落西山,风吹松林晚。
连翘在屋内调息了许久,内伤已经好了大半,只是每每入静都会想起叶恒那句“命丧兽口之中,尸横荒野之外!”
喉头发甜嘴角渗出一道血痕,强压之下却难更进一步,心道罢了罢了,这也不是叶恒的错,睁开眼掏出一颗清心丹服了下去。
推门出去,两个随从和叶恒已经相熟,叶恒在厨房忙碌,那两个坐在厨房门口剥毛豆,三人有说有笑,很是亲切。
“还不知两位大哥怎么称呼?”
“我叫赵甲。”“我叫赵丙。”
叶恒觉得有趣开口问道:“那赵乙呢?”
“我娘就是赵乙。”
连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赵甲丙身后,忽然接话吓了三人一跳,冷哼了一声继续道:“他们是我娘凡间的同胞兄弟,按凡间的规矩我该叫他俩一句舅舅的。”
砂锅上桌,里面是白菜蘑菇还有五花肉,四碟肉沫辣子,一笼高粱窝窝头。
叶恒跟他师父一样不饮酒,只给自己倒了碗红果汤。
连翘赵甲乙三人则就着黄酒讲着故事。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连翘不愿细讲便直说了个大概,当年药炉崖不远的赵家庄,有赵家三兄妹甲乙丙三人,后来日子太苦过不下去了,赵家老父亲便将年幼的赵乙卖到药炉崖做了侍女,可两年后赵乙却被药炉崖大着肚子送了回来,那年腊月,连翘出生。
“我记得的,小师叔出生那天下了好大的雪。”
只是连翘一出生没多久就被修士接回了药炉崖,从小就跟着丹宗的宗主修炼。
“本小姐天资聪颖,才十二岁便开悟了。”连翘伸出筷子夹起一块蘑菇吹了吹。
“后来呢?”
“后来小师叔就来凡间寻我俩,还让我俩进了外门修炼。”
“可惜我俩资质太差年纪也太大,就算小师叔私下给了我们许多丹药,修炼这么多年我俩还是个外门弟子。”
两人尴尬笑道:“要开悟估计还要几年的功夫吧。”
叶恒似乎听出了这个故事有些三人刻意避开的部分便岔开话题,打听起修炼的事“你们总说开悟开悟的,我也开悟了,但师父闭关开悟是个啥我到现在也不是很明白。”
连翘白了叶恒一眼,对一旁的赵甲丙两人使了个眼色,那二人立刻绘声绘色讲解起来。
“自古仙凡路两条,这能否开悟便是分水岭。”
“凡人与开悟前的修士其实并无太大差别,只是开悟前的修士最多会些练气养生的法子。”
“就是活得久一点,力气大一点,不容易生病之类。也能使用一些唬人的法术或者符箓。”
“喷个火,御个水啥的,但这都是要消耗本源灵气的。”赵丙指着院子里的那个水缸道:“凡人好比那个水缸,天生缸子里就有一些水,但多少不定,本源灵气就是缸子自带的一些水。”
“但只要你活着就是消耗本源的,就像那个水缸里的水风吹日晒总会慢慢变少,你的本源灵气也要回归天地之中,凡人生老病死也是因此而来。没有开悟的修士就好比给这个水缸加了一个盖子,水就存的久一些,其实还是差不多的。”
“即便如此,灵气也会有用尽的一天,就算我药炉崖炼丹制药,最多也就是往缸子里加一点水,可水缸总有老化的一天,这就是寿数,寿数用尽了,水缸也就破了,任你如何保养滋补也无用。所以我们才要开悟。”
“开悟后你便不是一个不能动的水缸了,除了本源灵气以外你还可以吸纳天地灵气为己用,从此脱胎换骨百病不侵,虽做不到长生不老但活一两百年不是问题。”
“所以开悟与否就是仙凡之间最大的区别。”
“但开悟也才是正式开始修炼之路的第一步,之后便是灵台筑基,成丹定品,过一道天劫后才算有小成,那天劫也叫小天劫。”
“丹有七品,小天劫后一旦定品,便也无回天补救之法所以很多修士都会故意留在定品前的某个境界,在天劫之前积累道元拼一个上三品的金丹之身。”
叶恒看了连翘一眼问道:“那你现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