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盆中火星四溢,床幔半掩着榻上白衣,光洁的额头沁出一层薄薄的细汗,苍白的薄唇一张一翕,反复呢喃。
“婧儿妹妹——”
榻上白衣惊坐起,眼神恍惚地看向四周。
“殿下醒了。”嫲嫲绕过屏风,将盆中布巾拧了半干,为云晏擦拭脸上的汗水。
云晏一把扯过布巾,质问嫲嫲:“婧儿妹妹呢?她在何处?”
“回殿下,东方小娘子正于侧殿休憩。”
话音未落,云晏赤足下榻,飞奔向侧殿。
身后传来嫲嫲一句切声:“快来人,给殿下披上氅衣!”
甫踏进侧殿,殿内的温度骤地冷却。云晏缓步绕过屏风,走至榻边。颤抖的长指轻轻拨开床幔,俯眼看向榻上的东方婧。
东方婧脸色煞白,干裂的薄唇打着颤,一层单薄的被衾盖在她的身上。
云晏将被衾往上拉了拉,又看向床边的炭盆,盆中炭火微弱,便传嫲嫲重新换了炭。
嫲嫲为云晏披上氅衣,套上长靴,方俯身离去。
“婧儿妹妹。”云晏的声音虚沉,眸底泛起泪光。
东方婧的眼睑抽动了下,布满淤青的手从被衾中挪出。云晏迅速握住那只手,紧贴自己的唇瓣,温热的呼吸喷在冰凉的手指上。
“子粲哥哥……”
“婧儿妹妹,我在。”云晏握紧那只冰凉的手。
眼泪从东方婧的眼角溢出,“我想耶娘和兄长了……”
云晏抿唇,压抑着胸腔内翻腾的滚烫,“还有三个月,他们就回来了……”云晏悄然抹去脸侧的泪水。
“婧儿妹妹,今晚我们一起吃羊肉牢丸吧。”
“好。”
“你再睡会。”云晏摸摸东方婧的头发,便起身离去。
回到内殿,云晏无力地落座书案前,撑手扶额,“本王睡多久了?”
“自冬至以来,殿下连着温病了三日。今日殿下的身体甫有好转,便吹了冷风,老奴再传太医前来为殿下看看吧。”说着,嫲嫲便欲离开。
“不用,你去传太医为东方小娘子诊治。”云晏勉力起身,向床榻走去,“都下去吧,傍晚再喊本王。”
嫲嫲看向躺在榻上的云晏,犹豫地说:“殿下温病的这几日,宜贵妃每日都来看望殿下,今夜是否要请贵妃前来一同用膳?”
“再如何说,宜贵妃都是殿下的生母,贵妃所做皆是为殿下着想,殿下莫要怨怪贵妃。”
榻上沉默良久,终开口:“去请吧。”
嫲嫲展笑,应声“是”便行礼离去。
甫至傍晚,朝阳殿上空便是一片薄雾氤氲的灰蓝。
云晏下榻,嫲嫲服侍云晏梳理发髻,外套一件玄色鎏金氅,便往侧殿行去。
“殿下,陛下今日于宜贵妃殿中歇息,贵妃是故不能前来与殿下用膳。贵妃望殿下见谅。”
云晏听着身后的嫲嫲解释,心底却是不以为意,只道:“无妨。”
较之白日,侧殿内的温度暖和了不少。殿中一片烛火莹莹,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羊肉香。
远远望去,东方婧身着一席银白翠纹缎裙,安静地落座案侧。兴是看见了云晏,东方婧拂裙起身,屈膝行礼,“贤王殿下。”
暖黄的烛光映照着她光滑的脸颊,玉脂般的脸侧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嫲嫲解下云晏的氅衣,云晏摆手遣退宫女和嫲嫲。
今晚,他只想和婧儿一起度过这迟来的冬至。
炭盆中火星点点,暖意伴着朗朗笑声回荡在大殿内。
云晏放下樽勺,目光落在身前的八瓣海棠盘上,“这一盘是百味牢丸,其中只有一块放进了铜钱。只要吃到那块放了铜钱的牢丸,来年必定吉祥如意,万事顺遂。”
东方婧眉眼弯弯,“真的?那我一定要吃到那块放了铜钱的牢丸!”东方婧握箸夹起一块牢丸塞进嘴里,小巧的颌面瞬间鼓起两块婴儿肥。
“说不定在我这盘里。”云晏不服气地接连吃了几块牢丸。
“咳咳咳……”云晏倒了杯水,递给东方婧,轻拍着东方婧的后背,“哈哈慢点吃,别噎着了。我不和你抢。”
东方婧饮尽水,抚了抚自己的胸口,稍稍缓解下,便扭过头去,“子粲哥哥是无赖!”
“我怎么无赖了啊?”云晏蹙眉,“那你想让我如何做?”
“你不许再吃了。”东方婧抢过云晏面前的盘,便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云晏双手抱怀,倚靠着桌案,“行行行,都给你吃,实在吃不下的话,千万别勉强。”
云晏的唇角衔住一丝宠溺,勾起了温柔的弧度。
“我吃到铜钱了!子粲哥哥,你看!”烛光下,那枚铜钱闪着耀眼的金芒。
东方婧双手合十,铜钱放进掌心,闭目说:“请保佑耶娘和兄长他们平安回来,我们一家人可以早日团圆。”
唇角的笑意渐渐消散,云晏揉了揉湿润的眼睛,埋首继续吃牢丸。
皓雪融枝,冬去春来。
元熙二十五年,立春。
“婧儿妹妹,这是送给你的生辰礼物。祝你生辰快乐。”云晏挠着脑袋,面带羞涩地瞥向东方婧手中的锦盒。
“且慢!”眼见着锦盒盖快要被打开,云晏急忙拦住,“能不能等我走了,你再看。”
东方婧昂首,“不行!我现在就要看。”
锦盒打开,一支金镶玉簪呈于鹅黄色的丝绸手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