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唇勾起轻笑,“你知道我身份尊贵,也敢拒绝我的邀请,恕我难以相信你方才所言。”
“小的先前有眼无珠,不知晏郎君身份,还请晏郎君恕罪。”笙歌放低姿态,伸手拢了拢半褪在云晏肩头的披风。
云晏俯眼看向那纤细的手指,随即握住那只手。笙歌一怔,瑟缩了下手指,却被云晏握得更紧。手上的力道忽而加重,一丝愠怒穿透手骨,瞬间麻痹整条手臂。“你是真的不知,还是故作不知,我不想去猜测。不过,既然想让我恕罪,那便应该拿出诚心谢罪的姿态。不是吗?”
“晏郎君想要笙歌如何做?”笙歌回握住云晏的手,温暖安实的触感让她浑身战栗。
云晏倾身靠近,两张脸相距不过半寸,温热的呼吸扑来,笙歌忍不住后退。两只宽大的手掌倏忽爬上颤抖的双肩,轻声道:“你在害怕吗?”
笙歌抬眼,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眸,“小的惶恐。能得晏郎君怜爱,是小的三生有幸,只是小的……喜欢女子,恐怕要辜负晏郎君的心意。”
云晏俯脸,凝目那双清澈的乌瞳。良久,云晏哂笑,“你是觉得我有断袖之癖吗?”
笙歌抿唇不语。
云晏没有否认,只是顺水推舟道:“我不过比你年长三岁,你的心思我又岂会看不出?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逾矩之事,毕竟此事只有你情我愿的时候方会愉悦。”
云晏松开禁锢在笙歌肩上的双手,半倚着侧面车壁,手指恹恹地滑落在笙歌袖口的翠竹纹上。
“这个是你自己绣上去的?”笙歌顺着云晏的目光看去,“嗯”了声。
“好看。”一丝惆怅闪过云晏的眸底,又转瞬警觉,“想不到你还会针线功夫。”
笙歌低首,平静地回道:“从前阿娘做针线活养家,小的觉着阿娘辛苦,便偷偷学习了一些。但男人的手终究不如女人的手巧,绣得粗糙拙劣。”
“我倒不觉得粗糙,反而觉得这翠竹纹比女儿家绣得精细。”
马车停下,车舆外传来侍卫凌玉的声音,“主君,到了。”
云晏拂袍下车。笙歌紧随其后,抬首看向灯彩下的“晏府”二字。府邸周边僻静无声,两侧是无尽长巷。府中小厮婢女鲜少,庭院中落叶满地,看来此处并非是久居之地。笙歌随云晏来到厢房,房间内弥漫着浓郁温沉的熏香,应是婢女提前备好的。
木门关合,笙歌为云晏解下披风。云晏侧躺在榻上。
“晏郎君想听什么曲?”笙歌跪坐在蒲团上,为云晏斟酒。
云晏接过酒杯,漫不经心地一言:“今日不听曲。”笙歌会意,起身褪去外袍,露出里面的水色长衫。
云晏饮酒,欣赏着曼妙的舞蹈。酒水入肠,醉意渐渐上头。朦胧的视野里,那少年体形纤瘦,身段柔韧如绸,不盈一握的腰肢如细柳在暖黄的烛光中摇曳生姿。
喉结滚动,吞咽下流连在口中辛辣的酒水。云晏闭上双目,平躺在榻,手掌覆在眉眼之上。
喉处酒水滚烫。
衣袖飞舞之际,笙歌瞥向榻上银衣。蜡油一点点滴落烛台,榻上呼吸匀缓,久久不动。衣袖飘落,笙歌轻步向榻边走去。
布履驻足榻边,笙歌俯视榻上银衣。手指蜷曲,一支金镶玉簪藏于衣袖之下,胸口难掩起伏,细密的汗水滑落脸侧。
衣袖扬起,唇齿紧咬,挥袖而落。
“你在做何?”薄唇微张,手掌挪开,云晏撑身坐起,侧首看向跪地的笙歌,“怎么不继续跳了?”
笙歌伏地,气息微颤:“小的见晏郎君有了睡意,便不忍打扰晏郎君,还请晏郎君恕罪。”
云晏叹声道:“无妨。想必你也跳累了,过来吃夜宵。”云晏下榻,拂袍落座桌案边。
那水色背影顿住片刻,拂衫起身。
笙歌走向云晏,微微俯身:“小的身份低贱,怕是会脏了晏郎君的月牙凳。请晏郎君容许小的席地而坐。”
云晏拂袖,手掌撑膝,“你就这么不愿意和我同坐一桌吗?”
“小的身份低贱,会弄脏您的……”
话至一半,云晏开口打断:“好一个身份低贱。自你随我登上马车起,你便一直在贬低自己。可你知道吗,你在贬低自己的同时,也在贬低我的尊严。我欣赏你的才华,将你请到府上,是尊重你。你屡次拒绝我不说,甚至借着贬低自己来侮辱我的身份……”
云晏拍案而起,厉声掷地:“你好大的胆子,笙歌。”
笙歌慌乱伏身,“晏郎君恕罪,晏郎君息怒!小的绝无贬低晏郎君之意,请晏郎君明察。”
“那你是何意?”
“晏郎君盛情,小的惶恐,只怕弄巧成拙怠慢了晏郎君。小的身为戏子,向来受人冷眼,晏郎君却与其他人不同,反而欣赏、尊重小的。小的感激晏郎君都来不及,又怎会想要贬低您?”笙歌双手交叠,悄然抬眸看向云晏袍摆处的回云纹。
良久,云晏拂袍落座,手指敲案,“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