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外传来叩门声,砰砰响声袭向床幔间的素衣。
“婧儿……”云晏惊坐起,额角沁出一层薄汗,胸口的起伏缓缓平息,拭去额角的水珠,便下榻向门口行去。
“给我就行……”话音未落,门口那人便钻过云晏拦路的手臂,提着食盒径直走进房间。云晏追去挡住那人,俯眼怒瞪,厉声二字:“给我。”
笙歌抬首对上云晏的双眸,那对乌眸正暗暗地闪烁着火光。笙歌心虚地躲开对视,绕开云晏向桌案边走去,食盒落案。
笙歌看向一桌未曾动用的吃食,登时火冒心头。
笙歌蹙眉转身,严肃道:“晏郎君也是读书人,想必不会不知道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的道理。您若是不想吃小的送来的吃食,大可以直接说出口,何必跟粮食过不去?”
笙歌步步逼近,云晏后退半步,挺身道:“我自是知道。”
“既然晏郎君知道,那便请您将这些统统吃掉。”笙歌提起方才送来的食盒便欲离开。
“你是想让我吃……冷羹剩饭?”云晏微讶,指着桌案上的吃食。
笙歌淡淡地应声“是”。
“你凭什么……”云晏怒而转身,正欲抬手指向笙歌,却见木门猛地一关。
云晏阔步上前开门,“我要吃新鲜的。”云晏伸手去抢食盒,却被笙歌躲开。袍摆拂过门槛,云晏伸长手臂,绕过笙歌的腰侧,“给我!”
笙歌转身,矫兔似的溜走,高声道:“晏郎君活该!”
“你说什么?你个獠,敢骂我?给我回来,听见没,我让你回来!”云晏情急之下,脱掉长靴砸向笙歌,笙歌灵活一扭,靴底擦过腰侧,翻滚落地。
云晏扶着漆柱,无奈地看着那背影溜出庭院,院墙拐角处,少年郎回首做了个俏皮的鬼脸。
云晏气不打一处来,目光投向檐顶,高喊一声:“凌玉!”
“主君。”凌玉跃下瓦顶,俯身道。
云晏斜睨了眼凌玉,见凌玉一副淡然自若的神情,呵斥道:“凌玉,你方才为何不帮我拦住他?难不成你被那个獠收买了?”
“属下不敢。属下和笙歌郎君只是希望主君能早日振作,莫要饿坏了身子。”凌玉诚恳回。
云晏不屑地“嘁”了声,“你果然被他收买了。”
“属下对主君忠心耿耿,阿耶可鉴。”凌玉莞尔一笑,转身去捡地上的长靴。
云晏讪讪地笑了,接过凌玉递来的长靴,曲身穿上长靴,“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他来送吃食。”言罢,云晏转身回房。
木门吱呀,凌玉俯身回:“主君恕罪。”一句低语做足了表面功夫。
云晏拾箸捣着又凉又硬的米饭,眉目垂垂扫过面前凉透的菜品,俨然激发不出一丝食欲。但奈何腹中饥肠咕咕声已经穿透耳膜,在脑海中嗡鸣作响,用力牵动着云晏握箸的那只手移向菜品。
云晏扯开嘴角,将冰凉生硬的青菜塞进口中,干涩味在齿间逡巡不前,待榨干最后一丝水甜方吞进咽喉。伴着一声更比一声哀的叹息,饭菜终于扫空,云晏闭上双目,挪步爬到窗边的榻上,病恹恹似的瘫倒下去。
腹部一片翻江倒海,犹如被重比巨石的车轱辘来回碾压般,一阵又一阵,“好痛!”双眸蓦然睁开,云晏捂住腹部,连连痛呼着躬身跑出了厢房。
屋顶上的凌玉眺望一眼,见云晏向茅房跑去,便又镇定地靠向身后的剑。
银白的剑穗随风飘扬,平安扣碰撞剑柄发出玉石的清脆妙音,少年悠然闭目,双手抱怀,青丝拂过剑身,好一幅神采飞扬的少年倚剑图。
“凌侍卫。”屋檐下传来笙歌的声音,凌玉闻声俯看,身形娇小的少年郎正踮着脚看向屋顶,“晏郎君人呢?”
凌玉伸出手臂,指尖向北。
笙歌露出一抹得意的坏笑,抱拳道:“多谢!”
“你要做什么?”凌玉见笙歌转身便欲离开,急忙喊住笙歌。
“小的不敢做什么,只是希望晏郎君能珍惜粮食。”笙歌颧骨上的肉微微嘟起,唇角可爱地向两侧展开,“凌侍卫可要帮小的保密哈!”
凌玉的目光随笙歌没入檐顶下,唇角叼着的狗尾巴草一跳一跳的。
厢房内,笙歌看向桌案上还算干净的碗盘,露出满意的笑容。接着,笙歌从食盒中端出新鲜的吃食,将碗盘一一收拾进食盒。
目光扫过厢房,厢房内一片狼藉,笙歌挨个捡起了地上的瓶器和古玩,将它们放回原位。又拾起地上的旧衫放进木桶里,一手提着木桶,一手提着食盒艰难地走出厢房。
看着笙歌吃力的背影,凌玉飞身跃下,“我帮你。”凌玉接过她手中的木桶和食盒。
“谢谢!”他的声音在某一刻竟多了少女般的清甜,凌玉不禁微怔,目不转睛地盯着笙歌。
笙歌侧首对上凌玉的双眼,扑闪着眼睫,疑惑又慌张地问:“凌侍卫,怎么了吗?”
笙歌的少年音刚落,凌玉摇摇首,确信是自己听错了。
“凌侍卫,放这里就好,多谢。”凌玉将木桶放在水井边,又将食盒送进庖房,方默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