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无比熟悉的温哑声窜进笙歌的耳畔,原先封冻的心脏终于缓慢跳动,笙歌勉力抬起垂落的脑袋。
朦胧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位英气挺拔的少年,她看见,那张俊脸正靠近自己,恍然如梦。
“晏郎君……”颤音艰难地爬出唇角,“你叫什么……名字……”
笙歌想在临死之前问出他的名字,待过奈何桥时,她便有理由不喝孟婆的那碗汤。
云晏轻蔑一笑,“你都死到临头了,还想知道我的名字?”
笙歌毫不犹豫地颔首。
“可你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他的声音比冬至的雪还要冰冷,冷得透骨。那寒气像是无缝不入,硬要钻进笙歌纠缠的心窝。
目光缓慢下移,落在那身阔挺的锦缎官服上,那是云色的官袍。笙歌听梨春园里的酒客说过,只有正一品官员着云色官袍。
可他是个二品官……
剑眉绞成一团,血丝徘徊在盈水的眼眶里,笙歌抿开紧闭的唇,颤巍地问:“晏郎君……究竟是何人……”
云晏放下茶盏,淡然笑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渗血的唇瓣间抖出一声自嘲的笑,伴着喉腔内的一句闷声:“原来……”
原来他便是太子,那个仇人之子。
他竟是晏郎君。
胸腔内滚烫如火,炙烧着那薄如蝉翼的咽喉,浓烟滚滚,无情地撕扯开笙歌的唇角。笙歌紧咬住唇,强忍内心难言的痛苦,幸有凌乱的湿发半掩着脸上纵横的泪痕。
“你为何要杀害郎仲?”
笙歌紧闭双眼,埋下首,不愿再言。
良久,云晏等得不耐,“凌玉,带岑娘子过来。”
岑娘子被凌玉带入刑室,岑娘子跪地伏身:“奴家拜见太子殿下。”
“免礼。”岑娘子躬身站立。
“我记得岑娘子先前说,郎仲从未欺负过笙歌,那岑娘子可知笙歌为何要杀害郎仲?”
岑娘子看向遍体鳞伤的笙歌,指尖扣进湿热的掌心,紧皱的眉眼间透着不忍。
笙歌连连摇首。
岑娘子眼含热泪,随即拂裙跪地,“回殿下的话……是郎仲欺辱梨春园的伶人,笙歌遂……替天行道……殿下,笙歌亦是……”
“岑娘子……”干哑的嗓音无力地撞向岑娘子。
“傻孩子,太子殿下是贤明之人,定会帮你做主的。”岑娘子抑制住颤抖的声音,劝说笙歌。
笙歌撕开干裂的唇角,零零落落的呜咽声似在诉说满腔艰涩。
“笙歌其实是女儿身,她也不叫笙歌,她的本名是……”
一声沉闷有力的肺腑之吼袭去,却依旧无法阻挡那句:“她的本名是东方婧。”
伤口处火辣辣的刺痛正一点点蔓延,直至全身麻木。最后的那声呜咽混着满口的咸腥吞咽入喉,涌进胸腔,燃起滔天火光。一口鲜血猛地喷洒而出,东方婧紧蹙起眉,虚弱而缓慢地闭上双目。
最后一眼不舍地投向那个身影模糊的少年。
再苏醒时,东方婧感受到一只温暖的手正摩挲着自己的手掌。她承认自己贪恋这安实的温暖,手指竟忍不住去蹭那人的掌心。
回应她的是更加热烈的——紧紧握住她的手,掌心渐湿也舍不得松开分毫。
睫毛扑闪了几下,东方婧拉开眼睑,目光落在那张俊脸上。
应该是梦吧……
毕竟,她的梦里都是他。
湿润的双眸重新合拢。
“婧儿妹妹。”是那句温哑的声音,她的心竟不自觉地随之跳动。
“婧儿妹妹。”柔嫩温热的唇瓣正爱抚着她的手指。
东方婧瞬间清醒,忽而抽出自己的手,忍着身上的剧痛翻身向里。
她不愿看见那张脸。
她害怕再多看那人一眼,此刻所有的清醒都将化为泡影。
悬空的手微颤着落下,那张瘦削的脸上嵌着一对通红憔悴的双眸,满腹愧疚烧出眼尾晶莹的泪珠。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曾设想过无数次的重逢终是被他亲手摧毁。
哪怕他用的性命去弥补也无济于事。
他知道自己的无能,却也只得反复呢喃:“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庭院里的那棵乌桕树开得正盛,是浓郁的青绿色。在阴云密布的笼罩下,每一片绿叶都透着沉重的气息,气息奄奄,似幽魂般逡巡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