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一刻不歇的吹拂在林中,使得原本便寂寥的深秋更显萧条;一轮弯月照耀穹顶,下面是密林与群山,清辉撒过,一如长河般银光四显。
此时不过酉时,正是人们解甲归田、其乐融融团聚一桌的时候。
上山的路途崎岖,面前的石板路不知是何人堆砌,风吹雨打,道道深刻的裂纹沾满泥垢,一脚踩上去,能听见枫叶摩擦间沙沙的声音。
茫然且漫无目的走下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山脚的小溪变成一条银光闪闪的蚯蚓,身侧的巨石宛若铁塔般矗立,却布满道道剑痕,一抬头,漫天银河皆是闪烁的群星。
面前一片漆黑,但林暄不需要目光的帮助,同样不需要记忆的提醒,三步上前坐下,依旧是那团熟悉的茅草,只是不若晨间修炼那般提气轻身,顷刻间便被压成一团草饼。
林暄没有在意这些,有些麻木的在腰间摸索着,片刻,一团黑糊糊的东西被扯下,借着月色能看清那是一个泛着银光的青色小酒葫芦。
木塞被颤颤巍巍的拔开,仰头一饮,清澈淳亮的水液潺潺而下,林暄将手搭在膝盖上,渐渐有些出神的望着半空中升起的明月,不自觉的叹了口气。
嘶嘶!
密林黑影攒动,林暄连头都没回上一眼,任由小栗子抓住他肩上的衣襟,思绪早已不知飞向何处。
它不再四处鸣叫,反而是静静的立在他肩头,一月,一人,一鸟,就这样祥和静谧的坐在老君崖前。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葫芦中晃荡清晰的水声,脚步声由远及近,由急促到缓慢,直至站稳身形立在林暄身边,像是香风拂过面颊,有人的呼吸稍稍急促了些,不一会儿,动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喝酒了。”
“怎么?这你也要管么?”
依旧连头都没回。
“年纪轻轻的,怎学着和方老一样贪杯?这可是身为一名剑客的大忌,还想不想做一个大侠了?”
“我从来没说我是剑客,更没说我想成为一名大侠,这老头话太多,没几句真的,”林暄囫囵灌上一嘴,随即深深叹了口气,目光迷离的望着明月,驴唇不搭马嘴道:
“总算是明白那些亡命客醉生梦死了,连活着的意义都没有,这世间,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茯苓心里微微一惊,不露声色地往林暄跟前走上两步,隐约用身体挡住身前的深渊,尚且来不及说话,只听林暄悠悠道:
“反正我是看不起那些轻生的做法,怕是连鬼都不屑一顾,人能平平安安的活着,总得比躺着舒服。”
茯苓转身轻轻踢了他一脚,小栗子登时有些不满的飞起来,脚边的碎石跌跌撞撞坠入深渊,随即轻声打趣道:
“原来是取笑我呢,怪我替你担心,你这样子可不像方老书信那样刚正不阿。”
林暄笑了笑,没有应答,却有一阵微风响起,带着丝丝清新,偏过头一看,茯苓俯下身子,静静的坐在他身边。
“晚上容易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你可别吓我,一个人坐在悬崖边上喝酒,嘴里又是生又是死的,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可不负责。”
“本来就和你没什么关系,死了也不打紧,反正我死了也没人记得我。”林暄自嘲般笑笑。
“还在生方老的气呢?”茯苓突然撑起身来,侧头打量林暄的表情,微微一笑:“你要是早告诉他你把院子整理好了,或许就没这些事了。”
林暄被目光盯视着有些不自然,扭过身,“这些话有必要说吗?说出来也是邀功,他从来不会觉得我能做出来些什么,多此一举罢。”
茯苓眨了眨眼,作出些思忖模样来:“所以你就连饭也不吃了,偷偷跑到山顶上来?可叫我一顿好找,我差点连翠湖都翻过来了。”
这显然不是重点,月华懒洋洋的照在脸上,映照出少年斧凿刀刻般棱角分明的脸,只一瞬间便沧桑了许多。
“说实话,你是不是特别看不起我。”
没来由的,林暄忽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