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茯苓说的倒也不是空穴来风,听她的意思,她同样是被那什么苦荆婆婆收留长大的,却没有一点消极怠世的模样。
“不叹气我还能做什么?我又做不了大侠,我未必还笑的出来?”林暄扯着脖子昂起头,眉角微微上扬,心里很是不服气。
“多笑笑准是没错的。世间喜怒哀乐,选择什么样的方式就是什么样的生活。”
茯苓忽而话锋一转,抬头微微凝视着林暄:“你有小栗子陪着你长大,有方老为你指引前方的路途,这是最真挚的感情,你要学会珍惜,学会感恩所拥有的一切呀。”
林暄沉默了,似乎是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借着酒意,眼眶微红的看着茯苓,殊不知茯苓的一番话,正好不好的说到他心坎里去。
“可是我总是很贪心怎么办?生而为人,别人能够拥有的凭什么我没有?”
林暄低下头,含糊不清的说着:“总是生下来就分为三六九等,或许他们此刻触手可及,我却一辈子都找不到......”
看着林暄难掩失落的表情,茯苓深知,或许这就是林暄一直以来心底的结症,也就是林暄始终不愿相信的事实。
茯苓微微动容,抬头看向满天的星空,向着晚风的吹拂,星月闪烁,静谧的气氛,无比清晰的空气,有种得偿所愿的幸福感。
“你知道么?天空之所以无边无际,是因为它有一颗包容万象的心,而大地之所以广袤无垠,是因为它有海纳百川的胸怀。”
茯苓缓缓道来,深沉切专注的看着林暄:“这就是生活,生活就是这样,怨天尤人只会让未来越走越窄,男孩子就该有远大的目标,然后脚踏实地的去实践。”
“是不是想说,心有多大?未来就有多大?”
林暄摆摆手道:“这样的话书里写过了,可不对每个人都有用。”
茯苓很少见的低下头,在林暄灼灼目光注视下,静静闭上眼眸。
“是的,这句话过于绝对了,世上哪有绝对的事情,有时候,即便付出也不一定换来收获。”
此时又何尝不是呢?再多的付出,也换不来他的一声姐姐。
林暄无奈的垂下手,心里百感交集,他也有他的苦衷。
“嗒!”
“嗒!嗒!”
林暄尚在思索,忽而响起均匀的脚步声,倏尔又停下,抬起头,却看见茯苓静静的站在悬崖边。
这里是香炉峰,本就是缙云山脉中难寻的高峰之一,站在山巅往远处望去,就像世界都踩在脚下,即便是再大的心结都会一一打开。
林暄不知道茯苓要做什么,他当然不担心茯苓会跳下去,静静的注视着茯苓。
茯苓的眼中露出丝丝迷惘,而后又渐渐清明,眼眸仿佛星辰般闪耀。
一瞬间,林暄有种错觉,面前站着的似乎不是茯苓,不是他所认识的茯苓,更像是谪仙的仙女,深情且专注的注视着一片又一片连绵的山林。
世人只知道清晨的老君崖前佛光普照,但又有几人知道,深夜的老君崖灯火璀璨呢?
心境前所未有的通明,正如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大海,沟壑纵深的峡谷似波浪般翻涌不息,仿佛一伸手,就能触碰到漫天的星光。
“未来有多大......我也不知道......”
茯苓口中喃喃道,似乎在纠正自己错误一般:“你不能保证美好的结果,但也一定要努力的付出。”
林暄张了张嘴正待说话,茯苓忽而抬起头,眉目间似有波光流转,依旧是那副轻描淡写的语调,眼神中却是无比的坚定,恍而转过身,嘴角不自觉的向上翘起道:
“如果你的未来是这片星空的话,这山重水复,就是你步入世间的最后路途......”
“既然万家灯火没有一盏为你而留,你要一直走下去,直至灯火通明!”
山风骤而静下来,空荡荡山谷没有回音,看着眼前少女恬淡的笑容,林暄嘴角动了动,终归没有说话,黑压压的山林陷入长久的沉默。
......
回到观里,月亮已经不自觉的偏向西边,竹影婆娑间,两人一鸟的身影时隐时现。
轻轻探头望向观里,悄无声息的推开观门,一切像是水到渠成一般,茯苓蹑手蹑脚的抬脚试探两步,见没有什么声响,方才朝着身后的林暄点点头。
虽然林暄还有些恍惚,但意识总归是清醒的,看着茯苓的动作,不自觉皱了皱眉,总感觉和先前飘飘欲仙的茯苓有些不搭。
“那老头一般不管什么时候回去......”
“嘘!”
茯苓伸出食指放在嘴边,眨了眨眼,反倒是有些嗔怪的看着林暄,微不可察出声道:“你小声点,老人家的睡眠都不太好,就不知道体谅体谅!”
林暄下意识点点头,只是还是感觉不对劲,伸长脖子探到茯苓跟前,阴仄仄问道:“我晚上倒是一般不会晚归,只是看不出,你还有这习惯......”
茯苓有些生气的瞪了林暄一眼,忽而没了底气,“可不是我晚归,是妹妹喜欢拉着我晚上捉蟋蟀.......你进不进来!”
进!
怎么不进!
林暄大喇喇的夺门而入,将门板撞得震天响,差点吓得茯苓一激灵。
小栗子似乎是有些疲累,歪歪扭扭的钻进方河关的房间,茯苓赶紧张望着,房间里漆黑黑的一片。
“他不会出来,早就睡死了。”林暄撇了撇嘴,扭过身,大摇大摆往自己房间门口走:“早点睡觉,明天早上可没有人叫你起床。”
“林暄!”茯苓忽然出声道。
晚上的种种林暄还来不及消化,醉意已然上涌,上眼皮义无反顾的奔向下眼皮,见状,无奈的转过身,手里却莫名其妙的多了半截蜡烛。
茯苓朝着林暄莞尔一笑,伸手拍拍林暄肩膀:“给你的小礼物,快回去睡觉吧。”
这?
林暄拿着蜡烛左右翻看两眼,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己似乎隐约记得,这礼物不是早上做饭的时候已经送过了么?
“别想这么多,就是普通的蜡烛,快回去睡觉吧。”茯苓催促道。
“哦......谢谢。”林暄挠了挠头,感觉茯苓似乎瞒着自己什么,不过大晚上的又不好多问,只得礼貌的回了一句,自顾自的往房里走去。
只是刚往前走上两步。
不对呀,这房间里,有掌灯啊!
林暄百思不得其解,扭头又看了茯苓一眼,她却只是站在原地,满面笑容。
奇了怪了,你送我个火把我倒是还能理解,可能是觉得我看不清路,这送蜡烛?
林暄感觉更怪异了。
嚓!
微微簇动的烛火升起,伴随着房门的渐渐推开,只是林暄迈入房间的第一步,整个人就站在原地不得动弹。
面前的房间真是自己的房间吗?
床上厚厚的被絮,桌上满满当当的书籍,红木床头柜下是工整放好的脸盆和毛巾,窗下是黑黝黝的木炭和火盆。
甚至还有一盏华美的宫灯。
林暄顿时感觉血气上涌,有些喘不过气来,右手下意识的将浮屠放在门边......
坚硬的触感如约而至,林暄低头一看,竟是一柄精致的红木剑匣,幽幽倒影着烛火的微光。
原来,那誓言并非随性而发,早在誓言还未落地时,她便已经在开始履行一个姐姐的“职责”......
所以,她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跟上山,在山林间找寻了许久,竟是为自己布置房间......
本来昏昏沉沉,但现在已是无比清醒,林暄三两步来到窗前,已经换上了崭新的窗纸......
窗外,
竹叶潇潇,枣树红彤彤的挂在枝头......
已不见少女的人影。
林暄静静低下头,轻手合上窗门,
“谢谢你,姐姐......”